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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父亲初到北京的一些经历

发布时间: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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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拖到年底,开明的经理室才做出逐步迁京的决定。叔湘先生早就该北上的,他已接受了清华大学的聘书,为了赶完我父亲托给他的两部高中国文课本,他已经向清华请了半年假。清华那边又来催了。而文言读本在挑选课文方面,遇到了一些先前没考虑到的新问题,叔湘先生认为,必须到北京跟我父亲当面商量之后,方可决定是否再往下编。清华和开明,双方如何兼顾,也得他到了北京才能解决。他们家决定二月廿一动身。我托吕师母把三午先带到北京,好不耽误春季入学。其余五人,从八十五岁祖母到两岁半的小沫,都是四月十四到的北京。母亲和至美到车站来接,说父亲昨夜又发低烧。好在他心里一高兴,烧就退了。在日记上他说:“我母尚清健,一别一年余,今始会合,大可安慰。”又记着“如今只至诚一个在南方了”。

  《北游日记》片断之三的篇幅最长,自开国大典之次日,一九四九年十月二日始,用摘录的办法,直抄到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六日,主要摘录父亲在出版总署副署长任上的经历。如今翻出来重读,觉得既太繁又太略。例如某一天参加了四五个会,会的名称都罗列出来了,谁在会上讲了些什么,却一句没提;有时留个批语,“甚重要”,“尚可听”,有时连批语也没有。经过了半年多的历练,父亲知道会是非开不可的了,有的会确实很重要,他当时在小本本上,对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历次讲话,都做了密密麻麻的记录。可是囿于长期从事编辑工作养成的习惯,他只把伏案的工作算作工作。如果没看书稿,没动笔改些什么写些什么,这一天就算白过。要是动了笔呢,即使给署内的黑板报写了篇三五百字的短稿,在日记上也得挂上一笔。例如从一九五三年年初起,日记上经常出现“看字典‘某’母稿”,所看的就是现在还在印行的《新华字典》最初稿,注音和编排还用老式的注音字母。稿子是仓促上马的,我父亲跟叔湘先生轮换着审读,都摇头叹气,都坚持到底。两位老人家这股韧劲不该泯灭,我不敢略去,只有见一回抄一回。对各种会议也是如此,我想的是把出版总署那五年的史料保留下来,只怕漏掉了一些重要的。如今接下去写父亲的后半生,主要仍然写我的回忆。摘抄父亲日记上的片言只语是免不了的,有些还必不可少。但是我必须时刻记住,写和编毕竟是两回事,我是在写,而不是给我父亲那五年的日记编另一个节本。

  我才到北京,头一个鲜明印象是两老都老了瘦了,都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父亲身边多了个警卫员鄂凤祥,人很老实,搀搀扶扶,送封信什么的,也有此必要。家里雇了位女佣叫王大娘,也还清爽,只是做的饭菜不合南方人的口味。我们一家住四合院的北屋,带左右两边的耳房。东屋是云彬先生家,西屋是彬然先生家,南屋是晓先先生家,文权先生住在后院,安排得热热闹闹的。可是也有个缺点,假如晚饭过后,有位客人来东屋云彬先生家串门,跟我父亲和彬然先生都相熟,自然得打个招呼。我父亲一定往北屋里让,说,“这里宽舒。”晓先先生闻声也跟过来了。五位朋友如果说得投机,海阔天空,胜似小组讨论,两个小时是打不住的。等到客人起身来告辞走了,我父亲就颓然而卧,跟开了半夜会回家来一个样。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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