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2月)

    我国新闻战线上的优秀战士浦熙修同志离开人间已有28年了。浦熙修同志在老朋友中习惯地称她“浦二姐”，她的大姊浦洁修是工商界的著名爱国人士，妹妹浦安修是彭德怀元帅的夫人。浦二姐是我国杰出的女记者，名闻遐迩。解放前长期担任《新民报》记者，擅长写政治新闻，在反蒋的爱国民主运动中，始终活跃在斗争的第一线。她爱憎分明，以笔为武器，积极传播中国共产党的正确主张，无情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种种罪行，如实报道民主运动的消息，是共产党的忠实朋友，周恩来总理曾说“小浦是我们的亲戚”。她是值得人们钦佩和怀念的历史人物。

    我在40年代就认识了浦熙修同志，最使我难忘的是1946年“6·23下关惨案”中一起被国民党特务殴打的共同遭遇，这种惨痛情景，虽时隔50余年，我还记忆犹新。

    6月23日那一天，在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全面内战的阴影笼罩下，由上海中共地下党发动组织的以民进始创人马叙伦为首的上海市人民团体代表团到南京请愿，呼吁和平。代表团由上海各界名流组成，共有9位代表，另有两位大学生代表。我是代表团成员之一。当天早晨，约有5万多人民群众组成的欢送队伍到上海北站来欢送我们，召开了人山人海的欢送大会，会后还举行了示威大游行。这种场面激动人心，充分反映了上海人民群众争和平、求民主、反内战、抗独裁的民心所向。

    从上海到南京，近300公里路程，本来乘快车5个小时即可到达。但我们那天乘的那趟快车途经苏州、镇江之际，一再遭受国民党当局派遣的特务的阻扰，设置重重障碍，足足行驶了8个小时，才抵达南京下关车站。我们所乘快车从上海11点开出到下关已经7点多了。停车后，浦熙修和《大公报》记者高集等好几位记者即上车来采访，我们与欢迎者略事寒暄后即鱼贯下车。这时，有几个自称是“苏北流亡青年”和“苏北难民”的人，从人群中挤到我们身边，向我们寻衅闹事，要马叙伦团长出来答话，当时代表团秘书胡子婴代表大家严正地拒绝他们提出的无理要求。

    我们代表团刚出站台收票处，忽然有人鸣笛，一群自称“难民”的暴徒蜂拥而来，骂声四起，一片混乱，把我们包围起来。在场的军警，视若无睹。在混乱中，我们代表团的人被推推拉拉，隔开成两部分人，马叙伦和我还有几位记者被推进了候车室，阎宝航等四位代表被挤进了西餐厅，聚集在门外的“难民”大叫大嚷，吵闹不停。这时，浦熙修、高集和其他报社记者，向“难民”们说明身份要求出去。他们刚出去不久，又被门外的暴徒包围，人群中有人高喊“打那个女的!”浦熙修随即挨了打。又有人喊：“那个男的也不是好东西!”于是高集也挨了打。不得已，记者们只好又退回候车室。这时围在外面的“难民”越来越多，他们一拥而进高声喊打。顿时，桌椅、汽水瓶、茶杯一齐飞向我们头上，马叙伦被打得受伤很重，浦熙修和高集也未能幸免。我被暴徒揪住头发，胸部被一只痰盂击中，一个暴徒趁乱要抢我的戒指和手提包，我拼命抵抗，手被抓破，流血不止。混乱中，浦熙修又被推倒在我的身上，暴徒脱下皮鞋猛抽我们两人，她的鼻血流在我的脸上，为了想保护我，她全身趴在我的身上，受到打击更大，几乎晕过去了。我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叫嚷：“不要把她们打死，差不多就行了……”这场凶殴才停止下来。

    暴徒们肆意逞凶，大打出手之后，始有南京警备司令部派兵到现场进行“弹压”，暴徒们纷纷溜走，我们被赶上大卡车送到中央医院，这时已凌晨2点。浦熙修和高集在医院经过包扎治伤就被警备司令部派人送回家。我们受伤的几位代表就住院治疗。当夜在南京的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等中共领导人就到医院慰问我们，周恩来同志对我说：“你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6·23下关事件”暴露了蒋介石集团的凶恶反动面目，教育了全国人民，各界人士都站在我们一边，支持我们。抗议国民党特务暴行与慰问受伤代表的集会四处举行，慰问函电如雪片飞来。在延安的毛泽东、朱德等同志也很快发来慰问电，许多报纸、杂志刊登了大量声援文章。这一事件虽然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但当时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浦熙修在这次斗争中的英勇表现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解放以后，浦熙修同志作为自由职业界的代表出席了建立新中国的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以后一直在北京担任文汇报编委兼该报驻京办事处主任(后升任副总编辑)，并当选为民盟中央候补委员、全国妇联委员。正当浦熙修风华正茂能够在新中国新闻界大显身手的时候，谁知1957年夏中国政治风云突变。7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的社论，浦熙修被称之为“能干的女将”，从此她就遭到政治上的厄运，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是，周恩来总理一直保护和关心这位“能干的女将”，她被撤去全国政协委员后，周总理后来又以“特邀代表”的名义让她再次参加政协大会，并安排她在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担任一个小组的副组长。浦熙修曾感慨地说：新闻记者当不成了，就安心当个旧闻记者吧。

    在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期间，浦熙修当然在劫难逃，再次受到冲击，当时她已身患直肠癌，虽经治疗，不幸于1970年4月23日撒手人寰，享年仅60岁。粉碎“四人帮”后，直到1981年她才被平反昭雪。是年3月19日，全国政协、中央统战部、民盟中央等有关单位为她召开了有数百人参加的追悼大会。民盟中央副主席萨空了在悼词中说：浦熙修“具有一个优秀新闻记者的品德和才华。她富有正义感，为人正直。她新闻敏感性强，文笔质朴犀利。她工作勤奋，忠诚于自己的职责。她嫉恶如仇……她不仅用墨水，而且是用鲜血写新闻……她是我们党的忠实朋友，对党无比信赖……”这样的评语浦熙修同志是当之无愧的。

    （本文原载于由文汇出版社编辑组编的《忆浦熙修》）

（责任编辑：温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