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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叙伦:我在六十岁以前(一)

发布时间:2015-04-15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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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就是父亲教我了,当然继续读完这本《小学韵语》。读书以外,只有写描朱宇。我一写就很合式,父亲更是欢喜。

  可是我家的生活,要靠父亲每月薪水收入维持的,所以父亲也不能准时地继续教我。后来几年,父亲因为我的两位堂兄要读书,请了一位萧山某先生来家,我也跟着读“大学之道”了。后来又换了一位塘栖劳先生。后来请不起先生了,把我送到邻居一位张先生家。张先生有学生十几个人,聚在一间小屋子里,真是一阵一阵老鸦叫个不休,好在我也不过随口乱叫,张先生也不过只要学生背诵得出,就算了事。

  在张先生家读书的那年,我已十岁了,可是我还不过读到下《孟》(《孟子》三卷,下《孟》就是下卷),而且也不晓得里面说些什么,但是我的写字算写得相当好了。

  这年十二月十二日(自然是旧历)下午,我的大祸临头了。这时我刚刚在那里叫“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我家一个老做妈妈来对我说;“履官(是我的小名),少奶奶(我的母亲)叫偌回去。”我早晓得父亲这几日病势沉重,听了,就把书包拿起,向先生作了一揖回家了。走入父亲房里,在父亲床前对面坐下,只看着父亲。父亲叫我的母亲拿长生果给我吃,我接着就不觉眼中要滚下泪来,正举起手来要向眼上揩,父亲便朝里睡了,大约也不忍看我。这夜子时(十一点多钟),父亲就撇下了我们母子兄妹四个过世了。

  父亲在日,我已没有幸运好好地读书,何况父亲过去了。但是我的母亲呢,偏偏要从他老十个指头底下养活我们的生命,还要叫我承继祖父的“书香”,并且对我说:“你爸爸没有得志,是他一生的恨事,你要替你爸爸争争气。”所以请了一位父亲的学生孙先生来教我们兄弟读书,但是也不过和张先生一样。

  我十一岁的冬天,母亲给父亲办葬事,父亲的好友汤颐琐先生从苏州来会葬,便带了我回苏州。明年,杨先生就馆到温州去了,却请了一位刘先生来教我。这位刘先生单名叫题,是苏州阊门外一位医生(自然是中医),所以订明是早来晚归的。他老真会教书,每日早晨九点来钟,我和一个邻舍胡姓的同学到了馆里,他老个别的替我们上新书,温旧书,新旧书都要能够背诵得热了,再替我们讲解。我虽则懂不得文法,却能了解书上说些什么。他老又叫我们写大字小字。末了是“对课”。这件事情,象是现在的造句子一类的意思,为做文的起码练习。那时做文,都是预备将来考试中秀才举人的,因为那时考试要做“五言八韵”的诗,诗是要讲对子的,所以从小就要来讲柳眼、挑腮、飞絮、游丝、青云、赤日、乱头风、长脚雨、红板路、白门潮,由一个字起到五个字,五个字能对,就成了一韵诗。譬如先生出个“一团蝴蝶梦”,我们对个“几处鹧鸪声”,便是写落花的一韵好诗了。

  我当时只能对到三个字,但是他老出口,我就对上了。我那位同学天资比不上我,什么都落后,但是他后来也赶上我了。我们在三个钟头里把功课都做完了,他老真喜得要死,每日不到午时(十二点钟),他老便回去行医了。我们也觉得这个先生真奇怪,尤其是我,向来一窍不通,一忽儿觉得读书很有意思了。

  可是不幸的事又临到我的头上,不到三个月,汤先生从温州来信接家眷了,刘先生自然不去,我却跟了姨子(就是扬先生的夫人,是我母亲的盟妹)到温州。汤先生是有名的学者,俞曲园先生的学生,诗文都做得好。他老原想自己教我的,但是他老文酒应酬太忙了,每晚归来,已是“鱼更再鸣”,就没工夫教我了,却叫我读《诗经》、《书经》。我觉得咯哩咯嗒,读都读不上口,哪里还记得上心,了解更谈不上了。但是三五日里,汤先生要我背诵一回,我真叫苦了,因为真是背诵不上几句。这样一年。母亲惦记我了。叫我的叔父来接我回杭州。

作者:     责任编辑:张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