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两会期间，参会代表对十三五规划纲要中提出的“普及高中免费教育”“促进教育公平”“提高高校教学水平和创新能力”等问题进行了讨论。这些问题都是中国教育的老问题，“十三五”期间中国教育改革是否能取得成功？教育发展的方向在哪里？求是网专访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朱永新，与我们共同分享他关于我国教育的一些新思考。

　　应出台政策鼓励优秀教师到农村

　　求是网：关于“十三五”期间教育方面的议题，你最关注哪一个？

　　朱永新：“十三五”期间的教育问题我关注的有很多，其实所有的教育问题最后都可以归结为两个：一个是公平的问题，一个是品质的问题，所以这一次的五中全会应该说这两个问题都涉及到，提高教育质量作为“十三五”的一个重要的主题已经明确提出来，同时也提出了关于进一步地做好教育公平的问题。

　　因为在“十二五”期间，我们一直努力地在落实科学发展观，在集中我们的国家的财力往西部地区、往边远地区、往农村地区倾斜，应该说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总的来说，公平的问题我觉得还没有得到非常好地解决。

　　一是区域之间的教育差距还是比较大，而且这个差距不会短时期内缩小，因为基数不一样，有些东部地区的城市，它的公众教育经费比西部要高出几倍，甚至近十倍，那么大家都提高，它这种差距只会拉大。所以我觉得对西部的倾斜的力度还要进一步加大。

　　同时最关键的是，要出台行之有效的办法，鼓励优秀的教师能够到农村，能够到西部，这样才能真正地保证教育品质。因为决定教育品质的最关键问题还是教师的问题，如果没有好教师真正在农村、在西部、在边远地区，要提升教育质量还是一句空话。

　　可以优先对弱势人群实施免费高中教育

　　求是网：普及高中教育是规划纲要中教育方面的一个热点议题，有人认为“应该慎提高中免费教育”，你怎么看？

　　朱永新：五中全会建议稿明确提出，在“十三五”期间要普及高中教育，应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举措，但是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大家一定要注意就是说，普及不是免费，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地方政府陆续地已经出台或者准备出台想在高中阶段也进行免费教育，那我觉得这个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太符合中国的实际。由于中国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尽管我们的经济水平、经济总量已经很大，已经是第二大经济体，但是我们的人均水平还是很低的，尤其是我们的农村地区和西部地区的教育发展水平还是很低的。如果普及高中教育，那么我们有限的教育经费到底往哪里去投？我觉得这是需要我们思考的。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可以对弱势人群实施免费教育。对边远地区的、农村地区的孩子实施高中的免费教育，但是对大部分的城市地区来说，没有必要，至少从目前的财力来说还不可能进行高中免费教育。

　　如果说免费的话，我个人倒是倾向于“往下延”。我曾经提过建议，从投入产出比来说，从教育自身的内生规律来说，从儿童身心发展的规律来说，实际上人的早期教育对人一生的影响更大，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就是人的很多心理的特征、很多能力，都是在早期的教育中形成的，所以在这个阶段如果加强了，我觉得它具有更加特别重要的意义。所以我曾经提出过，能不能免费教育往下，从小学往下延伸，那么这样就是在“十三五”期间，尽可能全面普及学前教育，学前三年教育，我觉得这个可能也是一件非常迫切的任务。

　　应放低民间资本和智慧进入大学的门槛

　　求是网：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曾说：“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一定要在国际上有竞争力，不能‘自拉自唱’。”那么，我们的大学离世界一流还有多远呢？

　　朱永新：世界一流大学不是你想建就能建的，它需要很多条件，它也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现在我们大学的门槛太高，没有人愿意来投资大学，也没有人愿意真正地进入高等教育领域，所以我说要有两个东西进大学，第一就是资本进大学。中国的老百姓手里那么多钱，中国的企业家手里那么多钱，那我们能不能吸引一些民间资本到大学来。比如说你投到大学的钱全部给你免费，比如说你投到大学的钱政府给你配套，给你匹配性支持，这样就是鼓励民间资本把钱送到大学里来。

　　因为现在大学门槛很高，真正的民间资本进不来，因为它要从专科开始办起，有多少年才能办本科，本科多少年才能办硕士，然后对教育面积要有500亩土地等等，这些门槛都高了以后，让很多人望而生畏，进来的风险太大，导致现在我们学校没有一些“鲶鱼效应”，现有的学校也很难真正地实现一流大学的目标，也很难真正有学校对它提出挑战。

　　第二，民间的智慧要进来。办大学和办企业一样，它也需要智慧的，真正的社会精英如果不进入大学，大学也是没有希望的。我们看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包括我们国家民国时代，那些最优秀的社会精英基本上集中在学校里，在教育领域里，在大学。大学是一个自由思想产生的舞台，大学是一个学术创新的重要基地，如果没有一流的人才进来，没有一流的思想进来，没有一流的智慧进来，你大学不可能建成一流的，因为大学它要求很多的原创性，大学它要求能够对社会贡献它的智慧，为国家的科学决策能够提供支持，它应该成为很重要的智库、思想库。大学它应该成为一个新技术的策源地，新的技术、新的知识应该在这里产生，所以这些产生的基础就是人才，没有人一切都是空的。

　　前不久我到了天津大学冯骥才艺术研究院，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创新，我们知道冯骥才先生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作家、非常著名的画家，也是个非常著名的民间文化遗产专家。这些年来，他在天津大学专门成立了冯骥才艺术研究院。我到这个研究院去，这个研究院本身就是一个博物馆，冯骥才先生把他多年的收藏放在这个研究院，这个研究院也是一个大型的图书馆，是一个民俗资料馆，所以他在这里汇聚了全国的一些优秀的专家资源，定期在这里讲学、交流、碰撞，他甚至邀请了国外的专家多次在这里参加举行学术研讨会。那么这样就是他就有一个属于他的道场，有一个属于他的一个舞台。那么像中国这样的专家游离于大学之外的太多太多，为什么不能够让他们到大学来，交给他一个学院，交给他一个舞台，那么这样来说，所以你像他这个学院成立时间不是很长，他承担了三项大的国家工程，那么我觉得实际上冯骥才的这个模式是可以复制的，我们完全可以吸引更多的中国的一流的，甚至于世界一流的专家。

　　另外，我们的大学管理体制的问题。因为现在我们的大学总体上说行政化的色彩还是很严重，尽管我们不断地呼吁去行政化，但是去行政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本身你大学有那么多级别，有所谓副部级的大学，有正厅级的大学，大学本身就三六九等，那么这样就把大学的领导人作为一个行政官员在对待，在组织部门在任命，我觉得这个不太符合世界大学的统领，世界大学的统领还是应该在全球范围内去选那些真正有教育理想，真正懂得教育规律的优秀教育家，那么更多地发挥教授自治的作用，发挥学术力量的作用。

　　第三，我们现在大学的教学方式。因为你建世界一流大学，你整个的研究方式、教学方式的变革也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现在大学基本上它的教育方式跟中小学没有太大的变化，基本上也还是按部就班上课，我经常讲上课记笔记，考试去背那个笔记，然后考过以后就全忘记那个笔记。所以这样一来，它就很难真正地激励学生的创造性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