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小团体，如李庆芳、田应璜等之宪法协议会，景耀同、孙钟等之苏园，王人文、李自芳等之静庐，杨士聪之宪政会，皆脆弱不足轻重，迨靳云鹏组织中和俱乐部，乃悉加网罗，以为摇旗呐喊之用而已。尚有所谓政余俱乐部者，原为彭允彝氏所组织，其中分子，十分之一二跨政学会，十分之八九跨益友社，故不啻为益友社之外围组织（中国政党史，误以政余俱乐部为王正廷、褚辅成因反对参战脱离益友社后，另行组织之政团。不知其何所据而云然）。於兹值得一言者，国民党议员中，此次未加入任何政团，而独往独来，专心致志于宪草之完成者，不能不推汤漪氏为巨擘焉。汤氏为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长，其所主张，地方制度加入宪法，省长民选，以当时确为推动思潮之一种原动力，回忆前尘，已逾一世（三十年为一世），可慨也。

　　各政团（此等政治团体，既乏经济背景又无群众基础，故只可谓之政团，不得以政党论也），在国会中引起纠纷最大者，为地方制度加入宪法及对德外交问题，二者与政争，存在有密切之关系。盖在民党方面，欲藉地方分权以分化北洋军阀，又欲扶植地方小军阀，以粉碎北洋之大军阀，故力主地方制度规定在宪法中，各省得自制省宪，省长应由民选等等。当时，余亦渐觉中央政治，已无及时改善之望，对于地方政治，大有责无旁贷之感，乃由议会政治之思想，一变而为联省自治之信徒，直至民十五、国民革命军北伐时为止，余遵此信条而行，未尝或踰也。庸讵知地方政治不过整个政治中之一环，苟整个政治问题不能解决，地方政治，又奚能为。犹之洪水横流，尚未能入海之时，难尽力于沟洫之修整，奚益焉，洪水一至，沟洫皆溃败不可收拾矣。然当时大多数国会同人（国民党系，新共和党系，与进步党之孙洪伊系，其主张几乎一致，故曰大多数也），坚持省制入宪、省长民选之说，以与旧进步党之研究讨论两系争执，甚至酿成极大之闹殴案，双方各提惩戒，各向法庭起诉，而研究系同人，复于事后通电各省督军省长，以启督军团干涉议宪之端，此可为痛心者也。

　　虽然，地方制度之争，双方阵容，整齐划一，犹不难于应付也。迨对德外交问题发生，国内外人士，纵横捭阖，各显神通（尤以协约同盟两方面外交与谍报人员为甚），变化错综，不可思议。而我国军人与学术界，迷信德国科学与武力者，实繁有徒，马君武即其中之一人。而在黎总统元洪左右，日进协约国必败论者，如哈汉章、胡筠之流，更指不胜屈。甚至段阁嫡系督军倪嗣冲，亦密电段氏，反对对德绝交，遑论宣战。故当对德绝交问题之初起也，反对方面，气势之盛，几乎压倒一切。而赞成方面，属于民党者，仅汪精卫一人，汪氏自法归国，即大倡加入协约国对德宣战之说，顾忽焉而噤若寒蝉，且销声匿迹矣。其始终拥护段阁主张对德参战者，惟宪法研究会之梁启超氏，彼实欲效意大利之加富尔加入克里米亚战役，藉以增高段阁在国际上之地位，以巩固其在国内之政权，然后企图推翻旧国会，以遂其段、梁联合政权之阴谋。顾在段阁一方面，却别有其锦囊妙计，一面召集各政团领袖，在国务院开座谈会，商榷对德外交，一面复电令各省督军各特别区都统来京开军事会议，一致议决对德宣战，冀以威胁国会中反对宣战之议员，复于五月七日提交五月一日通过国务会议之对德宣战案时，袁凯公选举总统时组织公民团之故伎，由傅良佐指挥其陆军部效人员，组织所谓公民请愿团、北京市民主战请愿团等等二三千人，包围众议院，声言必候参战案通过始散，此又为民国史上最愚蠢可笑之一幕（彼等误以袁氏当选大总统归功于公民团之包围，故欲仿而行之，其愚蠢可笑，世界实无其匹）。原来国会中对于参战案持绝对反对态度者，只进步党系之孙洪伊派及国民党系之丙辰俱乐部派（即所谓民友会派，又称大小孙派），其余大都表示赞成者，仅益友社方面，欲藉举足重轻之地位，对段阁略有所要索（此事余已忘却），当八日众议院开秘密会议时，褚辅成提议交全院委员会审查，不过略延时日耳，庸何伤。乃公民团一包围而全局大变矣。是时，不但议员全体愤激异常，即国务员谷钟秀、张耀曾、程璧光、伍廷芳、范源濂等，亦相率提出辞职呈文，十九日众议院开会议决，“现内阁仅余段总理一人，不能举责任内阁之实，本院对于此等重大外交案件，应俟内阁改组后再议”。参战一案，遂从比搁置矣。

　　先是，段阁反对派之民友会丁世峄、郭同等，日在总统府，与亲德派哈汉章等，密谋去段之策，至是乃益加活跃。五月二十三日，卒以国务员伍廷芳之副署，黎元洪氏发出免段祺瑞国务总理之命令。而在督军团方面，本以研究系之构煽，藉宪法草案不适国情为口实，联名呈请黎总统解散国会，不应则相率出京，于徐州南京等处会议，阳推张勋为盟主，阴实利用张氏之愚而好自用，以取消国会推翻黎总统为条件，佯许其实行复辟，复因而诛灭之，此有名之研究系一计害三贤之策略也。

　　段祺瑞免职令宣布后，研究系重要议员纷纷辞职，众议院议长汤化龙，副议长陈国祥，参议院议长王家襄等首先辞职离京，两院同人愤研究系之拆台也，则立即通过其辞职，在众议院方面，以益友社之吴景濂，承汤化龙后，被选为众议院议长。余适卧病同仁医院，闻之，即力疾出院，谓国会本身已破裂，大难将至，不可不为避难计也。嗣黎元洪氏因受督军团威胁，用郭同之计，派李盛铎求援于张勋，迨张勋入京，乃反胁迫黎氏下解散国会令，嗣复宣告宣统复辟，余于复

　　辟之前夜，得孙宝琦家人之密告，匆匆提一小皮包出京，至东车站，已见龙旗一面飘扬空中矣。

　　（一九四八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