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45分，朱永新一个人轻手轻脚起了床，家人还在安睡，整座城市尚在黑夜。洗漱之后，他坐到书房，继续准备提案和发言材料，以及接受媒体采访的资料。在等待天明的静谧中，他独享专注。

　　这是2019年3月3日，大概11个小时后，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即将开幕，又是一年的全国“两会”时间开启。

　　作为民进中央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副秘书长，这一天，需要朱永新完成的，除了参加政协会议的开幕式，还要接受媒体采访，完成专栏文章，以及参加每年两会期间的“保留节目”——民进湖北省委主委、全国人大代表周洪宇主持召开的北京长江教育论坛。

　　参政议政16年，朱永新早已习惯这种马不停蹄的生活。从2003年开始，他当过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两届全国政协常委，并当选新一届政协的常委和副秘书长。

　　这些年，他提交了200多份建议和提案，涉及到教育公平、文化和出版、医疗卫生、社会管理等多个领域，大部分建议和提案都有了政策落实。

　　夜晚，处理完所有事情后，朱永新在自己的两会手记中写到，“进入‘两会时间’，似乎全身的细胞都早早被动员了起来，三点左右就醒来一次。”

　　但当忆及过去16年，他说，其实他一直都在“两会时间”中，“不是为了见证，而是为了建设。”

　　一部“民间两会史”

　　打破神秘感的“个人窗口”

　　上午8点20分，朱永新出门，去人民教育出版社参加北京长江教育论坛，在论坛的主题发言上，他提到深化教育领域“放改服”改革。

　　在他看来，“放”的关键是真正做到放心、放权、放手，“管”的关键是真正做到管方向、管底线和管边界，他建议通过“特许学校”的方式进一步放权，通过“柔性管理”来弱化“刚性规定”，让一线教师和校长等基层教育管理人员有更大的自主创新空间。

　　这是对他过去提案的深化。

　　事实上，教育领域，阅读、教师、农村教育是朱永新长期关注的3个重点，在2008到2017年十年间，他提交的154个建议与提案中，其中90%以上关于教育。

　　——数据来源于朱永新的著作《见证十年》。在长达10卷本篇幅中，他记录下自己在2008~2017年的履职生涯，包括建议提案、常委会发言、各地调研手记，还有与媒体、网友的沟通交流。

　　有人评价，这是一部“民间两会史”，也有人觉得，这是一部教代表委员如何履职的教科书。

　　“其实，全国‘两会’并不神秘，更是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在朱永新心中，这样的记录，是自己的“履职日记”，更是希望能成为打破两会神秘感的“个人窗口”。

　　曾经，朱永新在哈佛大学考察时，在学校图书馆发现了这部书。当他问管理员采购这部书的原因时，对方回答，“我们关注个案，能通过一个人的窗口，窥见中国政治协商制度的运作过程。”

　　似乎，原生态的记录，这已成为朱永新的个人习惯，从参加政协、人大的活动，到每次调研，再到会议发言等等，他都会整理记录。

　　更早之前，他写下《我在政协这五年》，记录2003年到2008年在政协的履职经历；在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后，又完成著作《我在人大这五年》。

　　“下个月，我的新书就将出版，内容是关于‘两会’的手记、提案、报告。”朱永新透露，新书名为《共识凝聚力量》，“我手写我心，书名也是这些年我最大的感受。”

　　用脚走出来的提案

　　走100多所学校 赴“春天的约会”

　　上午10点，朱永新离开人教社赶往丰大国际大酒店驻地。

　　下午13：25出发去人民大会堂。

　　下午15：00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雄壮的国歌声中隆重开幕。

　　朱永新用“中国人的政治春节”来形容全国两会。这天下午，在天安门广场，媒体聚集，来自国内外的媒体，都在关心，今年的政协委员们关注什么，带来了什么提案。

　　在2018年，全国政协委员们一共提交5571件，立案4567件，提案由165家承办单位办理，99.2%得到办复，在服务决策、推动工作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尽管北京三月，春寒料峭，但朱永新仍习惯将这场备受关注的会议称之为“春天的约会”。

　　“所以， 赴一场春天的约会，还需要一整年的播种、劳作和收获”。为了完成提案，每年，朱永新要走访超过100所学校，参加政协、民进组织的调研；他在网络开设专题，吸引粉丝超千万，这也是他获悉民情的重要渠道。

　　“大部分提案都是我自己调研的结果。”去年，朱永新辗转于广西、湖南、云南等省份的深度贫困地区调研，在一所村小，他发现图书室大门紧锁，尽管里面图书的质量尚可，但是从学生到村民都没有借书阅读。而在另一所小学，因为新建教学楼，图书都收到了食堂仓库，有的新采购或赠送的书，包装都没有打开。

　　“所去的学校，要么没有书读，要么书不适合学生读，要么不让学生借书读，没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开放时间短等问题比较普遍。”最后，朱永新以此完成了农村中小学图书馆建设与阅读指导的提案。

　　也有针对新出现问题的调研，例如，朱永新建议完善学习类APP进校备案工作，促进互联网+教育健康发展。为了完成提案，他专门去了著名互联网教育公司进行深度调研，并与部分互联网教育的负责人交流。在他看来，不能因为少数不法分子的行为而否定整个行业的努力，更不能因为互联网普遍存在的公害而阻断新技术进军教育行业的步伐。“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在教育行业的利用是大势所趋，各项新技术对教育、教学质量的提升效果才刚刚显现，绝不能搞‘一刀切’式的简单粗暴监管。”

　　还有“屡败屡战”的提案。今年，朱永新再次建议建立国家阅读节，这是他自从2003年就开始提出，却一直未被采纳的。“我一直认为，原来国务院法制办答复的所有不同意建立阅读节的理由都不能够成立。”在他看来，把孔子诞辰日9月28日作为国家阅读节，理由充分，应该坚持。

　　扣好履职第一颗扣子

　　“要像做研究一样当代表委员”

　　下午17点，结束开幕式后，朱永新回到驻地。

　　此后一直到晚上11点，他完成了两会专栏文章，接受两家媒体采访，并更新两会日志，这一天的日志，他取名为“扣好履职的第一颗扣子”，出处是在全国政协召开研讨会上，全国政协主席汪洋提出，要从思想上政治上扣好履职的第一粒扣子。

　　“应该说，从各项‘作业’来看，这个目标基本上是已经达到了。”朱永新总结道。在过去一年，以个人名义或联名的形式提交提案13件，内容涉及教育、阅读、文化等方面，其中关于“建立国家阅读节，把全民阅读提升为国家战略”“关于用制度去‘文山’填‘会海’”等多篇提案备受关注。

　　“要像做研究一样当代表委员。”参政议政16年，朱永新见证着点滴变化。例如，过去两会，提案或者建议会比较看重数量，但是现在更重质量。他坦言，今年他准备的提案本来比较多，但政协提案委要求减少数量保证质量，经过反复筛选后，他最终保留了12个，其它的近10个提案，还会继续深入调研，等到条件成熟时再提出，或者通过社情民意的方式反映。

　　另一方面，从会风上看，他直言，曾经的两会期间，不但代表委员的房间里会有礼物，相互之间到了晚上聚会、见朋友比较多，还会各种互赠“土特产”，“但这些现象这几年基本消失了，大家晚上都不出去，看书，完善建议，专心参政议政。”

　　多年前，朱永新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从人大代表的选举来看，城乡约每67万人分配1名代表名额，很不容易……也许，小组会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问题不大，但是，“你的不称职就意味着67万人的缺席，你的失语就意味着67万人沉默”。

　　因此，不管是人大代表，还是政协委员，都不是为了见证，而是为了建设。于是，他关注教育公平、关注弱势群体，呼吁免费义务教育、推进全民阅读，用扎实的调研和理论依据，使大部分提案建议，都能逐步落实。

　　“仅仅凭借自己的书和理论而流芳百世是不够的，除非你能改变人们的生活”，尽管2019年的全国两会即将结束，但朱永新的两会时间，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