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简介 新闻动态 专题论坛 参政议政 社会服务 同舟时评 会务文献 民进风采 资料中心 民进动态 会史资料 学习研究 领导著述 联系我们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民进专题 > 纪念徐伯昕同志诞辰100周年 > 深切的缅怀


和爷爷在庐山的日子



    往事如烟,许多事日渐淡漠,但积淀在我心中的外公形象却始终清晰如新。

    我不能忘记那个晴朗的春日,首都各界五百多人向外公的遗体告别。那天,人们的潸潸泪水;那天,人们的深深鞠躬;那天,政协主席邓颖超同志支撑着多病的身体起来吊慰的情景,都蕴含着对外公真诚的情意。外公遗嘱后事一切从简,告别仪式是应许多老同志、老朋友的要求而举行的。那天,一向以为熟悉外公的我,突然发觉对外公了解得太少。也是从那天起,我才深深领会到外公由于什么能赢得那么多人的敬重。

    外公逝世以后,许多和他长期共事的革命前辈、他的战友和同事写了许多悼念文章。胡绳同志在为《怀念出版家徐伯昕》一书写的序言中指出:“在党领导的文化战线上,伯昕这样的出版家是起了他的特殊作用的”,这是对外公最精辟的评价。

    我的敬重外公,是与他老人家长期相处中平常小事的积累:外公的过去我所知甚微,他老人家是个不愿谈自己功劳的人。从他口中,我时常听到的是他对党的信赖,对韬奋先生的敬重,涉及他自己却只剩下了不足。记得北大中文系唐源教授曾问我30年代生活书店与鲁迅先生一场官司的原委,我问外公时,他老人家坦言相告,当时书店具体负责人处理《译文》杂志的事不尽确当,引起鲁迅先生对书店的误解。一次韬奋先生的女儿嘉骊提出要为外公和生活书店写传,外公摇头:应该写党的出版史,我个人算不了什么。因了这,我只从他人的口中听说生活书店三四十年代影响如何大,而对外公在有中起了什么作用却毫无所知。这正是外公谦逊精神的体现。

    生活中的外公十分简朴,经常使一些探望他的同志尤其是党外的朋友感慨。外公的家,陈设简单,家具只是几件常用的。放衣服的皮箱一望而知是几十年的陈物旧货。那只军绿色的搪瓷喝水杯,从供给制时起,用了30多年,1982年在江西,省政协送了一套景德镇瓷器,随行的同志知道外公的脾气,乘他不在悄悄送进客房,外公见后马上嘱我送回。我乘机进言,外公终于买了只新的蓝花细瓷杯。但这新茶杯只用了一年零八个月就永远离开了主人,它与那只军绿色的喝水杯一起,连同外公朴素的形象烙刻在我的记忆里了。   
 
    进京后,外公职务多次变动,责任越来越重,但他老人家35年来始终住着解放初期出版总署分配的一所不大的老式住宅。当京城许多一般干部冬季都用上了暖气时,外公仍和北京四合院的普通居民一样,数九隆冬用煤炉取暖。1981年,政协高层工作人员中有一批搬迁浩劫后第一次建的高级住宅楼,组织上再次动员外公迁新居,他老人家仍不肯,仅同意修缮一下旧居,装上暖气。我对外公说,您的住房应该宽畅些,谁像您三十年一贯制。外公马上制止我:许多群众还没有这样的房子,够住就应该满足了。

    外公也有“奢侈”的时候,那就是买书。我在京十几年,陪外公上街多次,几乎只有一个目的地——新华书店,不是王府井新华书店,就是朝内大街新华书店内部门市部,仿佛舍此别无去处。再无他需。外公对北京的交通路线几乎无知,唯一清楚的是新华书店,乘换车从不出错。他老人家生活开支精打细算,买书却从不先看价目,每次去新华书店,我总要帮外公背回不少书。外公爱书如命,却并不藏书私有。曾倡导为民进的中小学教师会员办流动图书馆,也常推荐好书给我读,在文化饥荒的70年代,市面上许多见不着的书,我都是在外公这儿读到的,是他老人家为我启开了知识和真理的宝库,使我终身受益。外公几次说过,买书并非为收藏,要书尽其用。按外公遗嘱,身后所有藏书,连同子女们想留作纪念的30年代生活书店出版的全套《世界文库》全都捐赠家乡常州市图书馆。

     l982年仲夏,我用探亲假陪同外公去庐山疗养。最初,庐山的秀美景色使外公留连忘返。山上的蝴蝶又大又美,我追逐不已。外公也童心萌动,建议我采集一些作为游庐山的纪念,并教我做成标本保存。我暗自欣慰,他老人家终于暂时抛开工作,全身心地沉浸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了。

    竭尽全力废寝忘食是外公一贯的工作作风。年轻时,外公曾因“劳苦过度,肺病甚危”,呼吸困难,口吐鲜血,还“不肯抛弃一切去养病”,直至韬奋先生派人硬“押解”去才被迫休养。解放初接管上海的新闻出版工作,也夜以继日,后又忙于筹建出版总署,仍常常彻夜不寐。长期的紧张不殆,外公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连香味也不能闻,去苏联疗养后才有所减轻。以后又得颈椎病,时常头痛,头晕,也常有心绞痛。几十年来,外公实际上一直抱病工作。粉碎“四人帮”六年来,外公仿佛青春焕发,又恢复了不知疲倦的工作作风。在他的日程表上几乎没有星期日。一次为修改一份会议简报稿,搞到夜间两点。外公以他多病的躯体和年届八十的高龄,超负荷地运转着。我多次劝他劳逸结合,他总说:时间不多,许多事再不做,无法弥补了。我很为外公的健康担忧,这次在庐山能有一段时间的休整于他老人家是太需要了。

    可我高兴早了。三天后,外公就用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伏案笔耕,进而连“工间休息”也取消。为了让他老人家休息,我故意说些外公曾赞不绝口的景点。可外公“岿然不动”。我不客气了:“外公,您是来疗养,还是来写作的嘛?!”外公笑笑:“我事先计划好了来的,这里正好静心写约稿。我的时间不多了。”又是这句话。

    紧接着,外公又加码,全天写作。这到好,越劝越抓紧时间,我再不敢相劝。外公仿佛换了个地方工作,既使在组织游览的途中,也不放弃机会搞社会调查。一次,路遇几位度假的中小学教师,外公热心地与他们攀谈,问这问那十分详细。回住地后,还要我把谈话内容整理出来。外公关心教育,首先在全国发起和组织了知识支边活动。在社会普遍忽视中小学教育时,他老人家提出了国家要兴旺,重在教育;中小学教育是基础的见解,并在这次回京后参加的人代会上,与民进的同志提出了有关议案。疗养期间,外公起草了两篇文章,对一篇重要的回忆做了修改补充,还随时随地见缝插针做了不少统战工作。江西省文艺界的一位党外知名人士想向外公反映问题,他老人家得知后,第二天主动登山上门去听意见。

    我不会忘记,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外公疗养。从庐山回京,外公感到身体乏力和颈椎不适,他的顽症开始发作。只因忙于准备和参加五届五次人代会,忙于民进中央的一个重要会议,外公把自己的病又抛开一边。九个月后,工作告一段落,隐疾进一步恶化,才不得不去医院检查,从1983年4月一次去医院会诊,再没能回到他恋恋不舍的办公室,没能回到他在北京居住了三十几年的小院。

    外公再不能起床了。

    一天清晨,收音机中传出张海迪的歌声,外公仰卧病床听着,像一尊塑像。我知道,外公的性格,决不会向病魔屈服。外公的病因一度未确诊。医院的怀疑,大家也都不愿告诉他。但外公对我说:“你们不要瞒我。韬奋病重时,我一直陪伴在旁,我和他是一样的病。同疾病作斗争,广东话叫‘搏命’,我也要斗争,就是不行了,也让医院做科学研究。”

    初春的清晨,我拉开窗帘,外公说看到窗外天空有蝴蝶飞,又大又漂亮。可我看时却没有,一连几天如此。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是用他的心感受到了室外的春光。生命美好,外公留恋她,但也并不惧怕离去。他老人家问我:“小虹,你懂什么叫羽化登仙吗?”我默默然。今年清明前,有机会路经故乡,小憩间隙,寻觅祖居。

    遵外公遗嘱,他老人家的骨灰就洒在这故乡的土、故乡的河中。外公来于大自然,又回归大自然。外公,“羽化”后,您是否要于“天国”会见您生前始终敬重的老战友韬奋先生,会见您始终敬重的革命引路人,汇报您既有憾也无憾的人生……这,可是您的“羽化登仙”?

    医生来做骨髓穿刺,外公笑着竖起三个手指:还有三天“判决”。三天后的上午,主任医生进病房,落坐沙发,良久不语,外公并不问。主任走后,外公说,“真的不肯说,假的不会说”,外公是非常明白的。傍晚,我迟迟没去拉上窗帘,外公问:“怎么还不拉窗帘?”我说,“天还没全黑,我想把光明多留一会儿”。外公哈哈大笑,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爽朗。这就是外公,于一切都坦然自若。而我,始终不相信他老人家会离开我们,或许是我的心不愿正视现实。我多么希望外公还能迈动双腿,再去他萦萦系念的办公室,忙他丢舍不下的工作,再去看看他依依眷恋的大自然,再和我在他终不肯迁的小院里摆弄他喜爱的花呀!

    然而,尽管外公经受了放疗的折磨,一段时间的稳定后,病情无可挽回地一天天恶化。经常性的头痛、胸痛折磨着他老人家,但是,外公醒着的时候没有呻吟过一声,诚如赵朴初先生诗作:“痛苦忍不堪,曾不闻呻吟,扬眉言国事,知君始更深。”外公辗转病榻近一年,每天坚持听新闻广播、翻阅报纸,力不支时,就要我读给他听。他还要求做个木支架,让人扶着坐起来写东西。外公住院后,来探望的人很多,有探病的,也有谈工作的。医生和外婆为使外公安静地休养,几次欲在病房门前挂上“谢绝探视”的牌子,可直到发烧,尿血,外公仍坚决不允。

    外公自知身患顽疾,来日无多,主动向组织请求辞去政协副秘书长、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职务。他老人家对我说,身体不好,在其位不能谋其政,就应主动下来,不能影响工作。外公还谢绝了政协的补助和民进派来的陪护人员,嘱我请母亲来京,又特意交待,你爸爸不要来了,不要为我动那么多人。他不能进食时,不要鼻饮,不要浪费国家的人力和医药。

    外公病危,我强忍悲恸,守在身旁。他老人家用肿的发亮的手,轻轻抚着我的手背,“小虹,你想要什么?”我只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要”,再也抑制不住强压的泪水。躲出去任其倾泻而下。我知道外公向我讲“羽化登仙”也是希望我坚强,可我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临危了,外公想的还是他人需要什么!可您的外孙女只要您不离开我们,而这,您却不能给我!

    l984年3月27日凌晨3时27分,外公安祥地离开了我们。我轻轻抚平他老人家的头发,泪水模糊了双眼,打湿了军衣。外公,我多想再见到和听到您那和蔼真诚的音容笑貌,多想再陪您去新华书店,多想再与您在家中小院里栽花打枣,多想再为您喂
[关闭窗口]

民进简介 新闻动态 专题论坛 参政议政 社会服务 同舟时评 会务文献 民进风采 资料中心 民进动态 会史资料 学习研究 领导著述 联系我们

版权所有 中国民主促进会
Email: webmaster@mj.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