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4日下午，王长纯教授为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师生做“傅任敢教育实践与思想”主题讲座。图为讲座现场。

　　2022年1月24日是卓越教育家傅任敢逝世四十周年。著名哲学家、历史学家克罗齐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真正的历史，应该能触动人的心灵，能够触动并照进现实。这些是克罗奇在其世界历史名著《历史的理论与实际》中说的。而这部名著的译者正是今天我们纪念的傅任敢先生。傅任敢先生几十年在教育战线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他提出并实践的教育思想一定会触动今天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会启发面向未来的思考，会给我们不一样的感觉。我以为，纪念卓越教育家傅任敢先生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他的教育思想作为我们落实《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行动的宝贵思想财富，知行合一，努力奋斗，继往开来并有所进步。

　　拥有丰富而深刻的教育思想是傅任敢先生作为教育家的卓越所在。傅任敢先生有哪些教育思想呢？我以为以下这些是尤为重要的：

　　一、教育目的与培养目标以中国现代化为取向的思想

　　教育以中国现代化为取向的思想,傅任敢先生将经典的现代教育思想和优秀的传统教育思想，在中国教育伟大实践中，经过锻造融为一炉，成为他自己的一生坚守的教育观念。以中国现代化为取向，在早期是以民族复兴为导向的。清华大学求学与工作时期，作为中国早期教育现代化为数不多的具有启蒙意识的知识分子，傅任敢忧国忧民，选择了从教育的角度去实现中国现代化，把民族复生问题与中国现代化相联系，构成了那时傅任敢教育核心价值的根本导向。1937年日寇侵占北平，清华教职员公会所办的成府小学距驻扎日军的清华火车站不到四百米，开学之际，到处有散兵和枪声。傅先生正气凛然，给全校同学上了最后一课。傅任敢教诲学生们：“现在读书的机会更可宝贵，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一切都是为的是国家，你们永远不要忘了你们自己的国家。”傅先生坚定地相信：“我们的抗战是有前途的，因为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人人都有一颗爱国心。”他满怀的爱国激情、中国必胜的信念让今天的我们感动不已。在创建渝清（编者注：重庆清华中学）期间，傅任敢则将中国现代化转换为“分负抗战建国的重任”，培养目标也从培养具有某种理想色彩的完人转变为培养学生为全面发展的、坚持抗日建国的栋梁之材。新中国成立后，傅任敢更是以新中国的目前与未来的建设任务为取向，创建解放后北京市第一所公办中学——北京市第十一中学。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傅先生焕发学术青春，以实现四个现代化为己任，推动教育改革的发展。1981年8月外孙生日时，他靠在病床边吃力地写下一首勉励诗：“七七衰翁未自弃，初升旭日更可喜，祖孙并肩齐迈进，争为四化尽绵力。”病榻之上，傅先生念兹在兹还是祖国的现代化，其拳拳之心令人仰慕。我们后来人当传承傅先生精神，把实现现代化作为我们教育发展和人才培养的坚定不移的方向。

　　二、重视个性培养的思想

　　重视个性培养是傅任敢一贯的思想。1933年，傅任敢制定的明德中学《本校教务概要》就指出：学生个性之宜重，无待论之。在新中国成立后傅任敢先生更深入地阐释了重视个性全面发展的观点。他明确地提出，个性全面发展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要求人的全面发展，亦即身心和谐的发展。这是因为人都具有大体相同的素质，只要处在同样的环境，受到同样的教育，每个人都可以发展成为有用的人才。同时要使人能真正成为有用的人才，便要使他们身心各方面都能发展，不应使他畸形地、片面地发展；另一方面个性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要求发展人的个性。这是因为人在共性之外，还有个性，人的素质、兴趣、才能方面在大同之中还有小异。必须重视人的个性发展。傅任敢先生将个性培养和社会主义事业紧密联系在一起，明确地批评了中小学教育中片面强调全面发展而忽视个性培养的倾向。的确，我们曾经在培养学生上采用同要求、齐步走的做法，不重视个性差异与因材施教，影响着我国教育的现代化。傅先生重视个性的主张，将深刻地促进我们对教育的反思。

　　三、对话古今中外推进教育现代化的思想

　　中国教育现代化路在何方？这是很多有志之士探索过的重大问题。傅任敢高度重视对中国教育发展途径的探索他主张并实践了继承中华优秀传统，积极吸收现代西方教育理念，躬行于对话古今中、发展中国教育的操劳之中。早在1933年傅任敢就呼吁我们的作者要“多谈点中国的土货，少搬点洋书，多谈点实事，少发些空论，多注意下内地，眼光别专射在京津沪汉”。傅先生编辑了《近代中国教育人物像传》，译述了中国第一部教育学经典《学记》，提供了对中国历史上最重要教育家孔子的系列研究成果；同时，傅先生翻译了世界近代教育学的第一部经典《大教学论》及其他五部世界教育名著。早在20世纪20年代末，傅任敢冷静地认识到：“世界文化已经比我们进步得远多了,可怜我们自己一方面是顽固地常守着过去,一方面盲目地追求未来。这罪过应该由我们的教育负担，将来的补救也只有靠我们的教育！”因此，他积极投身我国教育现代化洪流，傅任敢“有一个热切的企图，希望异域的教育上的经典都能译成中文吸收。”傅先生翻译的六部世界教育名著对于传播现代教育理论，滋润了几代中国教育学人，推动我国教育现代化做出了重要贡献。四十一年前，开放改革初期大量国外教育思想开始涌入的时候，傅任敢先生用自己的实践再次提示我们：既要面向世界，又要返回孔子。傅先生鼓励青年人用分析的态度继承从孔子开始的中华民族的教育遗产，为推进教育现代化做出了他自己的努力。

　　四、实施民主、科学、人性融合管理的办学思想

　　学校管理是现代教育思想和教育学理论建设所关注的重要领域之一。傅先生以其理论结合实际的努力，实践了以实施民主管理、科学管理、与人性化管理相结合，并以制度建设保障这种融合的办学思想，很好地处理管理的悖论，把学校管理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傅任敢早创办渝清时，就提出了民主办学的主张。他明确地强调学校是属于社会的，当然也是全体师生的。傅先生倡导尊师爱生，人人都当学校的主人，强调民主治校。傅先生在北京十一中成立大会上就宣布：学校是你们的家，你们是学校的主人。傅先生把科学引入管理实践，用科学研究和方法代替纯粹的个人经验。傅先生在坚持民主管理的同时，以扎根实践的实验研究推进学生的成长。傅任敢到渝清后，在两年半时间内主持了六项“设计待验”，包括“看报和演说”、“伙食问题”、“家信督导”、“花钱与记账”、“课外运动”、“管账与管钱”六个单项实验。该实验充分反映了傅任敢一心一意为全体学生发展着想的胸怀，从实际出发用科学实验促进学生健康的社会性成长的思想和勇于践行的实干家品格。

　　人性化管理的问题是麦格雷戈1957年发表的《企业的人性方面》一文中提出的。而早在此前，傅先生在学校管理实践中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在渝清傅先生倡导学校教育家庭化，重视尊重并爱护师生人性，渝清建成了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充满了温馨、安全、和谐的氛围。这也是傅任敢在实践其译著“莉娜及其他的”前言中表露出来的教育需要友爱和谐环境的美好愿望。傅任敢和志同道合的老师们对学生具有真正的大爱之心。教育工作都应当使人悦服，而不在乎使人慑服。因为教育的出发点是爱——要有根基深厚的爱，教育才有着落。

　　傅先生学校制度建设融进了民主、科学、人性的因素，为提高办学质量提供了制度的保障。学校制度“立法必行”。建立这些制度的目的在于对于保证学生的全面发展、创造优异质量，发挥制度建设的育人作用。重庆清华中学是傅先生用制度建设推进学校管理的民主、科学与人性相融合的范例。

　　傅先生在渝清制度建设上提出“人人都要参与文体活动”、学生定期给学校提意见、设有教师联谊会和学生自治会，可以为校政提供咨询。渝清有针对性很强的、十分具体的对学生要求。如学生吃饭时间不得少于十五分钟，学生必须游完100米才能毕业，晚十点必须就寝种种刚性安排，这凝聚管理者的良苦用心，显现了学校对学校民主的确认、对科学管理的坚持，对人性因素的极大关注，对学生的爱与对全面发展的坚守。这种管理智慧，破除了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分数与发展非此即彼的魔咒，智慧地处理了学校管理的博弈。试想，傅先生的这一思想照进今天的中小学该会有多大的启示啊。

　　五、关于师范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思想

　　1.高度重视高师教育地位，力主师范教育的改革。早在1933年，傅任敢在《湖南教育一瞥》的文中就提出：舍了教育不谈未免忘本，何况教育还是立国之本呢。傅任敢早期就发现师范教育的重要意义，他是站在中国发展全局的角度上评价师范教育作用的，并大声疾呼革命青年最应当努力的是师范教育。

　　2.在党中央重视师范教育精神的指引下，发扬师范性的论述；关于健全高等师范教育体制的论述；关于高师院校师资三个来源的论述；关于面向中学，改革高师院校课程与教学的论述；重视高师院校教育科学研究等论述。

　　3.对师范教育举办科学实验、重视一线实践亦有过论述。如建立附中、附小、幼儿园，开展教育实验的论述；关于教学实践是师范院校的突出问题的论述；教师是学生人格的陶冶者的思想等等。傅先生对师范教育论述点出了我国师范教育的真问题，对我们今天教师培养与教师发展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以上五方面是傅任敢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是他作为卓越教育家最闪光的地方。总之，傅先生教育实践之广度与影响之长远，教育思想之完整与启发之深刻，都是现代中国不多见的。我们对傅先生有着深深的敬意与怀念。

　　傅任敢先生在天之灵应当感到欣慰了。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明确提出“到2035年，总体实现教育现代化，迈入教育强国行列，推动我国成为学习大国、人力资源强国和人才强国，为到本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奠定坚实基础。”这是傅任敢先生一生的热望。

　　傅任敢先生的教育思想是我们在党的领导下推进教育现代化的精神财富。我们纪念尊敬的傅先生，就应当认真继承他的教育思想，开拓创新，为教育现代化添砖加瓦，努力工作。

　　（作者曾任首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院长、中国教育学刊执行主编，首都师范大学“傅任敢教育思想与实践之研究”课题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