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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记事话香肠

发布时间:2018-06-14  来源:《重庆民进》201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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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花香得人忽略不计时,年就来了。

  妈妈为我准备的传统香肠从不迟到,一到腊月准时亮相。

  想想在异乡的十几年,冰箱里从来不缺香肠,又从来都不是自己做的。每每看到忙着准备腊肉香肠的人们,我的气定神闲里总有一丝隐藏的得意——妈妈老早就为我备足了,任由我撒娇当宝,在这件事上四体不勤。

  实际上,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家乡晾晒香肠的壮观景象了。记忆里一到腊月,左邻右舍的院子里都会有那么几天比赛似的挂满腊肉香肠,墙上、树上、晾衣绳上……妈妈心细,不同口味的香肠系的绳子颜色不同,避免风干以后不好辨认,于是我家的晾晒看起来总是花花绿绿的,简直可以说是活色生香了。

  物质贫乏直接导致人的“馋”,小孩子更是不加掩饰。就连我这个一向不爱吃肉食的人都要凑凑热闹,在妈妈灌香肠时“一不小心”弄坏点肠衣,那么拌了佐料的肉自然就会多出来一点,自然就会及时成为我们兄妹的盘中餐……

  长大了,离开家乡了,某次回去吃年夜饭时说起关于香肠的趣事,坦白小时候的顽劣,妈妈才笑着说,早就知道你们几个玩的小把戏,当年没戳穿而已,反正都是给你们吃的嘛。那时确实条件不够好,哪像现在,想吃什么一年四季都有,随时可以买……

  那不一样,那些随时都能买的和你做的味道都不一样,没法比。我打断妈妈的话,怕她又陷入回忆,陷入她的内疚之中——总在遗憾没有好吃好喝将我们几个养大,瘦小的我总让她揪心。今年多装点香肠给我——这句话很灵,妈妈一下子就高兴了:好,好,放冰箱里不会坏,想吃了就拿点出来煮,方便。

  此时我的思绪已如水生植物般,安静地寄生于冥想之中……

  妈妈灌香肠之前,检查肠衣会将其吹得滚圆看有无破损,然后复原,不疾不徐装肉,干瘪的肠衣经过妈妈的手之后变得饱满丰盈。我很长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香肠拴成一节一节的,等到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有了自己的答案:父母对孩子一气呵成的爱,敌不过岁月的裁剪哦!我何尝不是在打一个结,解一个结的循环往复的间歇里,消化肠胃可能滋生的厌倦?

  妈妈晾晒香肠,是绝对要防露湿雾重的。风刮得累了,花开得疼了,妈妈收进晒出一点不嫌麻烦,就是不要阴霾之气沾在她为儿女准备的吃食里。我也由着她折腾,电话里听得出来她乐此不疲——年月流去,白发老去,那些牵挂与期待总要有载体。储存在我冰箱里的香肠,浸了父母的爱,不过期,不变质。想家时,解开一个细细的结,忆起一件有趣的事,这光阴,就变得明亮和温暖了。

  偶有朋友来家吃饭,尝了香肠,对我每年享受的这待遇恨得牙痒痒,其实是为我开心——一年四季都有“妈妈菜”吃,看不宠坏你!怎么会?我怎么会忘却那些过往的日子,我的出身和履历在那里明摆着的,我想要的,不过是故乡之味——在异乡,在梦里,能闻到熟悉的芬芳。就算有悲伤的果实也熟透了,入乡即化。一个戴着墨镜和面具回到故乡的人是不道德的,我甘愿退回柴米油盐里和故乡话家常。

  我一点不小气,妈妈为我准备的东西却不愿轻易送人——食物封存的记忆里有弹性,连着故乡,连着家,那些结拴住了漂泊,拴出了惦记。风干之后的香肠细细长长的,我用时间之水生命之火煮沸,流年里的乡味便氤氲开了——没有哪种鸟不关心粮食和虫子,没有哪种鸟衔着音符夜夜笙歌。这一刻,我任记忆盘旋,管它敲响的是晨钟还是暮鼓。

  同我一起结绳记事的人们,原谅我,这一刻已被亲情包围,灌醉!

作者:张凤鸣     责任编辑:叶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