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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才培养须走出自己的路

发布时间:2018-06-19  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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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对我国大学人才培养模式的反思

  前不久,厦门大学迎来了教育部口腔医学专家组,考察学校是否具备举办口腔医学专业的条件。在汇报过程中,汇报人经常会用“牙科”这个概念,该组长纠正说,在中国,这个专业不能叫牙科,只能叫口腔医学。问她为什么,牙科和口腔医学有什么区别?该组长以“扫盲”的口吻说:牙科是欧洲和北美的称谓,口腔医学是前苏联的称谓,这一提法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初就已经明确。

  事实上,不仅仅在口腔医学,在我国高等教育的大量概念中,有许多称谓和制度设计都来自前苏联,例如专业、教学计划、教研室等。但是今天,随着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步伐不断加快,人们发现很多过去习以为常的概念,在翻译时似乎很难找到与之完全对应的英文单词。以“专业”这一概念为例,翻译成英文可以有“profession”“major”“minor”“Specialization”等不同译法。不仅仅在称谓方面,在对外交流中,很多高校在自我介绍时,常会亮家底一样提到学校有多少个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多少个国家重点学科、特色学科。这一介绍有时会让国外专家很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同频道?此种现象既与我国高等教育发展阶段性有关,也与我们对高等教育理解和认识有关。其中,前苏联教育模式的痕迹和惯性是一个重要原因。

  回眸历史,上个世纪50年代,在前苏联专家指导下,我国高等教育领域进行了一系列改造。这种改造从宏观管理体制到微观教学领域,几乎无所不在。宏观上说,从大规模院系调整为切入点,形成部委举办高等教育的格局,直接对接国民经济发展需求;在中观高校内部管理体制上,建立了学校—系—专业—教研室的教学组织体系;在微观教学体系上,课程设置、教学大纲、教材直接采用前苏联蓝本。可以说,前苏联教育模式奠定了当代中国高等教育的基本框架。今天人们熟知的高校组织架构、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学进度表、教学工作量制度、教学编制等众多最为基本的教学管理制度,都是在上个世纪50年代形成的。尽管改革开放后,我国大学的组织架构和人才培养模式不断改革,但在人才培养和教学领域深处,前苏联教育模式的影响依然根深蒂固。其中两个方面尤为明显:一是高度集权的计划模式;二是高度专门化的教学体系。

  其一,根据有计划按比例培养各类专门人才的思想,1954年,我国参照前苏联高校的专业目录制定了第一个国家专业目录《高等学校专业目录分类设置》。这一专业目录问世后,经过历次修订,不仅成为高校设置专业的指南,同时也是国家制定招生计划、就业计划的重要手段,也成为高校配置资源、安排教师、课程、建立实验室的依据。这样,专业目录从原来的知识分类变为行政管理手段。其二,为了迅速高效地培养行业急需人才,全国以专业为单位,推进统一教学计划、统一教学大纲、统一教材,甚至统一教学管理,由此在全国高校形成了非常一致的专业教育模式。而在高校内部,以专业为单位建系,以系为单位组织教学和管理,形成了专门化的教学体系。从二者关系而言,专门化教学体系适应了当时集权计划经济的发展需求,而集权的计划模式又强化了专门化教学体系。

  对于中国这样一个穷国办大教育的国家,高度计划的专业教育模式无疑培养了一大批各行各业的急需人才。但当社会经济体制从计划模式转向市场模式,并且市场在资源配置将起决定性作用时,当我国正从高等教育大国走向高等教育强国的目标时,这种高度集中的计划模式和过于专门化的教学体系,就会显得与现实有诸多不适,这些不适需要从源头上进行反思:

  首先,我们要反思人才培养的目标。过去一直强调培养高级专门人才。但在我国社会转型、产业升级、提倡创新的大背景下,我们正在面对大学生所学专业与就业职业的匹配度不断下降的现实,尤其是在互联网技术迅速发展的背景下,我们是否还要强调专业与就业的完全对口?还是说需要从终身教育的视角重新审视我们的人才培养目标问题,调整与改革专门化教育的目标与模式。

  其次,我们要对专业体系进行反思。从某种意义上说,专业体系是学科知识体系的一个“横断面”,需要从不断变动的学科知识体系截取相对成熟的知识体系组成专业。对于一个科技文化水平相对落后的国家,依赖于一种相对稳定的专业分类,对于提高科学研究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无疑起到稳定和保障作用。相反,当一个国家的科技水平达到一定程度且需要突破时,就不能完全被人为的学科专业体系限制。特别是在国家创新驱动战略发展推动下,新兴学科专业、交叉学科的强劲需求已经对传统专业模式提出挑战。这种背景下,我们是否还要固守某些传统,还是需要回归学科专业之本来面目?

  再次,我们要对教学过程进行反思。传统专业教育模式说到底,就是把教师安排到各个专业生产线,并以集约化的班级授课进行知识传授。但在今天,学生的多样学习需求以及知识传播方式的多样化,使这种传统的知识导向的传授方式已经暴露出它天生的缺陷。因为今天社会需要的是一种能力标准,一种尽快适应社会变化的能力,是一种增值的价值观。这种转变,需要大学给予学生更多的个性化帮助,需要整个课程体系与教学过程转移到学生的能力与素质的培养上。

  最后,我们要反思大学的组织体系。基于大学的基本职能是人才培养,我国高校在学习前苏联模式的过程中,建立了学校—系—专业—教研室为基本框架的教学组织体系。但在今天,在强化科研的过程中,大量新型的科研组织不断涌现,而传统基于人才培养为根基的教学组织在不断被侵蚀、弱化、甚至边缘化,这一变化使大学的功能日益多样和复杂,而人才培养的这一基本职能却遭到不断“撕裂”甚至被遗忘,新型教学组织的建立已成为当务之急。如何不忘初心、回归大学根本,从根基上重塑现代大学教学组织和制度,这既是一个管理问题,也是一个基本价值判断。

作者:邬大光     责任编辑:刘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