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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林即事

发布时间:2018-08-07  来源:摘自《书话文丛·书香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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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场外面设立临时书铺,这个风气由来已久。另外如灯市庙会,向例也有书摊。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记云:“昔在京师,士人有数谒予而不获一见者,以告昆山徐尚书健庵(乾学),徐笑谓之曰:此易耳,但值每月三五,于慈仁寺书摊候之,必相见矣。如其言,果然。庙市赁僧廊地鬻故书,小肆皆曰摊也。……”孔尚任作《燕台杂兴》诗,有一首即咏此事:

  弹铗归来抱膝吟,侯门今似海门深。

  御车扫径皆多事,只向慈仁寺里寻。

  清初北京书铺,大都在广安门内慈仁寺一带,每逢初一月半,往游的人很多,临时增设小摊,比平日更为热闹。慈仁寺又称报国寺,顾炎武曾在寺里借住,朱彝尊、何焯也常出入于此,如今遗址尚在。后来岁朝集市,改在厂甸举行,书摊也随着迁移,逐渐在海王村设肆。到了乾隆年间,李文藻作《琉璃厂书肆记》,提到的书铺有三十几家,已经俨然是一条文化街了。这时正值“四库”开馆,江浙两地贩书的人,每次运载入京,也都在琉璃厂附近驻足。据翁方纲说,参加《四库全书》编纂工作的大臣,午后自翰林院回寓,往往带着待查侍校的书单,过海王村,在书店里来回倘徉。有些掌柜乘间找寻门道,结纳权贵,慢慢地气焰熏天起来。光绪初年,翰林院侍讲张佩纶奏劾宝名斋主人李钟铭,说他招摇撞骗,卖宫鬻爵,带五品冠服,出入宫禁,大概并非虚语。比这稍早,还有宝文斋一件公案。相传同治年间,五城都堂某甲路过琉璃厂,车盖擦着宝文斋书铺的挂牌,将牌招碰了下来,店伙一哄而出,拦住不放,非要这位都堂大人亲自下车挂好不可,都堂也只得从命。不过这是极个别的例子。大部分掌柜都如《旧京琐记》所说,宁愿保持一点“书卷气”,学学斯文样子,决不肯当面得罪顾客。

  继李文藻之后,缪荃孙又作《琉璃厂书肆后记》,追述自同治丁卯(1867年)至辛亥革命一段时间内的情形。从书店本身来说,此起彼落,沧海桑田,变化的确很大;但厂桥东西,仍然是图籍集中之地,嫏嬛风光,不减往昔,两记在这点上没有什么区别。二十年后又有人作《琉璃厂书肆三记》,1963年5月号的《文物》上,还发表了《四记》,说明自1912年至解放初期,大致状况还是如此。

  前年10月,中国书店自国子监迁至厂甸,这本是合营后一件大事,我因事没有前去参观。去春过海王村,才知公园旧址,重经修葺,中间坐北主楼,放着善本珍籍,左右两厢廊屋,迤逦而南,狭长如双臂平举,室内纵横列架,满眼都是图书,近时处各有圆阁,看书的人可以在这儿休憩。腕以下折而相向,两肆并列,铺面临街,一个叫做翰文斋,一个叫做文奎堂。街上除了原有的来薰阁、邃雅斋、松筠阁等之外,又多了这两家创设于光绪年间的老店,而园内面积,几乎抵得上二十家书铺。

  一时车马盈门,看上去的确热闹得很。但我觉得真能给琉璃厂带来新气象的,却不是这些刚刚开辟起来的铺面,而是正在铺子里边活动着的人。

  他们已经由书贾一变而为书业工作者,重要的不是写文章的人大笔一挥,换了称呼,而是他们自己由衷地感觉到了这个改变的意义。书店的经营方针不同了,本来是为少数藏书家服务的,现在却是为学术服务,为研究工作者服务,为大众的文化需要服务;本来是秉承掌柜的旨意,一切为了赚钱,现在却知道了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解放前经常为我送书的书店学徒,合营后重又遇到,不知怎的,对我就像一家人一样,仿佛格外亲热起来。

作者:唐  弢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