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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辣的收麦天

发布时间:2018-08-14  来源:《民主》2018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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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三月,清明一过,家家户户急着买水票,为小麦浇拔节水,一水浇透,绿油油的麦苗就像睡醒吃饱喝足了的孩子,噌噌地往上窜。一到四月四,经几番春风摇,细雨洗,麦子便抽穗扬花了。骑车走在田间小路上,位于晋中平川腹地的故乡榆次东阳一带,成片的麦田在春风吹拂下,变成了油绿绿的海、油绿绿的浪,涌过来涌过去。喝一口机泵摇起的深井水,看一眼麦梢梢上的浪,沁人心脾,麦花千里香。

  五月端午节,说到就到。五月庙会第一家,该数张庆村的粽子会。女人们在家忙着包粽子,男人们开上小四轮急匆匆去赶开镰前的“夏忙会”。各类夏收物资一应俱全。挤满市场,镰刀扫把、筛子簸箕、席囤麻袋,应有尽有。树荫下,男人们三个一堆,五个一团,聚在一起聊天。这个说,今年麦子长得厚,一镰割不透,费镰费胳膊,吃苦受罪的日子到了;那个讲家里的大瓮恐怕放不下,还得抹两个水泥箱。话虽这么讲,心窝里丰收的喜悦掩不住挂在一张张紫铜色的脸上。

  一过端午节,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节令已到夏至,夏至三日麦绝根,杏黄一时,麦黄一晌。大清早,“布谷布谷”的鸟唱,吵扰着农人的甜梦,让人弄不清是梦还是醒。

  收麦天,真的要到了。

  晋中人一到麦天都会说:女人怕坐月子,男人怕割麦子。麦天,村里男人的苦日子,却也是喜日子。割麦时,整个身体三折叠在一起,脚尖着地,后跟提起,圪猫着身子,踩着满地的麦茬,头上烤着,脚下烫着,汗水顺着脊梁的凹沟流向裤裆里。赤着膀子,搂着一把一把一镰割不透的麦秆互相比着劲儿,唰唰唰往前割。割的割,捆的捆,夫妻交替着,这家割完,又去那家帮忙。大夏天,谁不着急啊。这是在和龙王争食啊!若遇几声炸雷,老天说变就变,来几点急雨还好说,冷不丁下三五分钟冰雹,一年的辛苦算打水漂了。如今好得没法说啦,大片麦田里,鲜红的收割机,突突突,吼个不停,所过之处,机轮后留下的只是一地黄亮亮、金灿灿的麦茬,散发着湿润的草香。收麦时间大大缩短。农民此刻只需跟着机器,张开口袋,把哗哗装满麦粒的粮袋运回家就是。

  毕竟是五黄六月,头顶一团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擦。早晨起个大早,白天累一天,晚上一碰枕头跌进梦乡,摇不醒,叫不应。麦天的日子,累人的日子,心疼丈夫的婆姨,得把饭食做得可口。猪肉板粉烩豆角,面食按晋中风俗,变着样儿做,剔尖、拉面、揪片只,吃了两天,男人说:不爽、太腻。婆姨便另想法子,用粉面做成一团一团的凉粉,用荞面做成一片一片的灌肠;凉粉拌上黄瓜,淡醋、芥菜油;灌肠捣上紫皮皮包着白嫩嫩身子的长凝蒜,配上凉水淡醋,凉凉的,真叫个透心窝。看着自己的男人吃凉的,喝辣的,三口五口一大碗,吸得吱吱溜溜响,当婆姨的心里别提多舒坦。改天,又变了花样,舀上碗酸菜汤,切了葱花花,香油滴上;刨回几个夏土豆,切片薄如纸,切丝细如线,与细粉一起开水锅里一过,拌上黄瓜丝,豆腐干块,吱啦一声浇上花椒油,三擦油烙饼一抖一窝丝。酸汤、凉菜、油丝饼,男人吃完一张又一张,嘴里吱咂有声,再也不怕吃面饭流汗了,身上凉嗖嗖的,你说怪不怪!

  一场龙口夺食的收麦天总算过去了。新麦入了囤,满屋子都是麦香、馍香、饼香。忙了一麦天的男人,直挺挺躺在炕上,望着顶尖的麦囤,嘴里哼着祁太秧歌。想啥?啥都不想,忙活了一季了,身子脑子都该歇歇了。偶一抬头,望见窗外,黑云朦胧,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南山戴帽,男人睡觉”睡意便水一般弥漫上来。有人叫门,婆姨顺嘴撒个谎:掌柜的不在。惯着自己男人,由着他的性子。一觉从后半晌睡到第二天中午,太阳从云端里冒出来。

  麦天,一年一度,忙碌着、喜悦着、享受着、火辣辣、香喷喷,把农家的日子濡染得鲜鲜亮亮,有滋有味。

作者:游郁文     责任编辑:叶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