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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学渊源

发布时间:2018-10-15  来源:《叶兆言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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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旧学问实在不怎么样。旧学问是门古老的艺术,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现在靠写小说混饭吃,辛辛苦苦在格子里填上了字,总算有人愿意看,有人愿意写些小评论。不少评论都提到了我的家学渊源(编者按:作者的祖父是叶圣陶先生,父亲是叶至诚先生),一位评论家甚至断言我的才能将淹没在传统的阴影中。真要是如此也是一种幸运。事实上,旧学问在清季达到顶峰,此后便是代代退化,一蟹不如一蟹。这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谁也改变不了。对于今天的人来说,我祖父可以算是旧学大师,对于把旧学问发展到极致的乾嘉学派,却又是不孝子孙。做为五四一代的风云人物,我的祖父一生都在鼓吹新文化。虽然他有极深的古文造诣,能写很好的旧体诗词,然而从来不主张我们小辈在旧学问上花大功夫。

  我唯一得祖父指点的旧学便是对对子。这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我正上初中,有一次,祖父发现我竟然能背出一连串辛弃疾的词,很有些吃惊,便大大地表扬了我一番。我得到了鼓励,顿时感觉良好,下决心要把手头的一本夏承焘先生编的《唐宋词选》全部背下来。那时候正是读书无用的时代,上不上课读不读书都无所谓。我的祖父也闲着无聊,难得我对旧诗词如此有兴趣,就让我从头开始,学习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方法有点像旧时私塾先生授课,祖父报一个字,我回答一字。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睛空,杨柳绿对杏花红。一来一去,很像是做游戏。在北京,我常常陪祖父去洗澡,祖父泡在浴池里,不时即兴发问,我一边替他擦肩,一边挖空心思对答。出门散步时也是如此,总是捡人少的地方,见到什么说什么,一个字二个字,渐渐到了五个字七个字。从来也没到过对答如流的地步,字越多越吃力,但是好歹都能凑乎答出来。祖父在这方面特别宽容,说:好,有点入门了。

  可惜我只是站在旧体诗词的门口,往里面望了几眼。毕竟是处在一个旧诗词已不流行的时代。随着年龄的增长,外国小说更能够吸引我。我开始如狼似虎地阅读十九世纪的欧洲小说,数量之大速度之快,连祖父都感到意外。记得当时看内部发行的三岛由纪夫的《丰饶之海》,四大厚本,祖父第一本尚未读完工,我已经见缝插针,全部读完了并把故事卖弄给大家听。祖父嫌我看书太快太马虎,找了两本书让我细读,这两部书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和巴尔扎克的《高老头》。

作者:叶兆言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