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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书

发布时间:2018-10-15  来源:摘自《书话文丛·书香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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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工资除了应付家用外,每月还有两大支出:一是买药。虽说国家有保健制度,有些较贵的药还得自己掏腰包。二是买书。我是做研究工作的,又爱书,不得不买。自从物价飞涨以来,两者颇受限制,生病而无力买药,做研究工作而无力买书。都是人间苦事。幸而这几年来,我的病情逐渐好转,有些药可以不吃;书呢,旧书越来越少,等于没有,新书自然买一些,只是鉴别为难。

  比如以莎士比亚为例,有人研究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译了一部莎翁剧本或者写出一篇关于莎翁的论文,比之你译第一幕第三幕,他译第二幕第四幕,我译第五幕并写后记,或者从外国学者著作里东抄几句,西摘一段,敷衍成文,同样出书,同样定价,同样皇皇地登在国内第一流刊物上,我,还有许多读者,究竟应该买哪一部书,读哪一篇论文呢?

  无法比较,难以鉴别,心里不免踌躇起来。我的办法是:不买。就和生病买药相似,因此书也少买。这样一来,反倒减少一点生病无力买药、研究无力买书的痛苦了,失中有得。

  提起书,几乎可以说是和我的生命纠结在一起的。我在《书城八记》的第一记《买书》里说:“我有目的地买书,开始于1942年。那时住在上海徐家汇。日本军侵略上海,一天几次警报,家家烧书、撕书,成批地当做废纸卖书。目睹文化浩劫,实在心痛得很,于是发了狠:别人卖书,我偏买书……”说的确是实情。不过我要来个声明,这里所谓“有目的”,指的是别人卖出,我偏买进,有点存心对着干的意思。至于一般买书,却要比1942年再早十五个年头,也就是在1927年前后。

  我是十三岁那年(1926年)到上海的,进中学后,因为爱哼几句旧体诗,学着作,那时虽然已经接触过白话诗,并未大量阅读,仍然十分佩服南社诗人柳亚子、陈去病、苏子谷等,也喜欢那个十七岁便为国殉难的夏完淳,他被执后在舟中所作吊老师陈卧子的《细林野哭诗》,我通篇都能背诵。因此寻访的也是《南社丛刻》《国粹丛书》等近似现在所谓丛刊一类的旧书,整套的不易觅得,有了也买不起。当时上海卖旧书的地方除汉口路、福州路外,还有两处:城隍庙和老西门。这两处离我居住的地方较远,不过书价便宜,尤其是城隍庙。护龙桥附近有许多书摊,零本残卷,遍地都是,只要花工夫寻找,总不会毫无所得。因此碰到星期天或者假日,只要身边有一两块钱,我便常常到那儿访书去。

  如果时间只容许去一处,我选择的是城隍庙。从天主堂街往南,进新北门,不远便是小世界,这是城隍庙的北口。沿着小世界间壁那条街道再往南走,街上颇有几家卖花粉(现在叫化妆品)的商店,好像上海有名的昼锦里一样。经过“鸟市”,附近有三家书店:菊龄、葆光和饱墨斋,菊舲卖的主要是西文旧书,葆光虽然是城隍庙最早的旧书店,但因经营不善,后来什么都卖,给人的印象似乎是一家文具店了。我去得较多的是饱墨斋,这里常有“五四”以来的期刊和早已绝版的单行本。

作者:唐  弢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