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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发布时间:2018-11-20  来源:摘自《书话文丛·书香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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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是诗,散文是散文,每一种文体各有它自己的艺术表现的特点。

  但我记得30年代末,诗人艾青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做《诗的散文美》。

  他说:“由欣赏韵文到欣赏散文是一种进步;而一个诗人写一首诗,用韵文写比用散文写要容易得多。但是一般人,却只能用韵文来当做诗,甚至喜欢用这种见解来鉴别诗与散文。这种见解只能由那些诗歌作法的作者用来满足那些天真的中学生而已。”这段话给我的印象很深,至今没有忘记。虽然他是针对那些涂脂抹粉、人工气很重的韵文而说的,但也证明了诗可以有散文美。反过来,按照中国的传统,散文又往往可以有诗美。事实证明各种文体除了它的独特的表现形式外,又还有共通的地方,不同的艺术特点并不是完全彼此排斥的,也能够相互吸收,相互补充,使自己更加丰满起来。朱自清是一位著名的诗人,这并不妨碍——或者倒是更有助于他写《背影》《荷塘月色》那样漂亮的散文;俞平伯是一位出色的散文家,也同样不妨碍——或者倒是有助于他写《冬夜》《西还》那样纯真的诗篇。这是因为,无论是散文家写诗,还是诗人写散文,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是以富有个人风格的形式(我始终认为形式在艺术这门意识形态里具有特殊的意义)表现了真,表现了蕴藏在作家心底的感情的内美。外形是为了表现内美。

  这使我想起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大约是1923年吧,朱自清和俞平伯这对当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朋友,一同游览了历史上有名的南京秦淮河,俞平伯是第一次来,朱自清却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们抱着少年情怀,来寻往日繁华,虽然六朝金粉,只剩衰草寒烟,不过《板桥杂记》《秦淮画航录》里所记明代末年的盛况,仿佛还在眼前。凭着这点景象,他们都写了记游的文章,题目也都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文章充满着诗情画意。他们写桨声:“寂寞的河水,随双桨打它,终是没言语。密匝匝的绮恨逐老去的年华,已都如蜜饧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窝里,连呜咽也将嫌它多事,更哪里论到哀嘶。”(俞平伯)他们写灯影:“这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朱自清)昏黄的灯影,寂寞的桨声,衬托着两颗带点醉意的年轻的心,在逐渐暗淡下去的秦淮河的苍茫暮色中,平添了一层朦胧的神秘的色彩。听远处画舫上传来的箫声、琴声、卖唱人的歌声,时时摇荡着年轻的心。朱自清说:“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他希望自己找一个歌女。俞平伯也想听歌,并承认是“欲的胎动”,“这无非是梦中的电光,这无非是无明的幻相,这无非是以零星的火种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好一个“火种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年轻的心是多么坦率呵。

  出乎意外的是:当画舫上的伙计拿着折子跳过船来,说“这是小意思”,请他们点唱时,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说“不要”,摇着头拒绝了。

  这是不能用罗亭型“能说不能行”或者“敢想不敢做”的性格来解释的。

作者:唐  弢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