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会刊撷英  >  精品文章

美丽桠溪,茶香慢城

发布时间:2018-11-20  来源:《江苏民进》2018年第3期

放大

缩小

  四月,本身就是个诗意的季节。四月的桠溪就更是曼妙无比。

  但凡有溪的地方就十分美丽,杭州的九溪、临安的苕溪,嵊州的剡溪。剡溪过新昌入奉化,至武岭山与溪南山阻夹成口,便有了溪口。溪口我是知道的,上学时候学校里有个小美女校工,老家就在溪口镇。下了晚自习,偶尔肚子饿的时候,我就会和一哥们去她的住处煮一碗面,边吃边听她说溪口之美,却从没想过溪口就是剡溪过两山之口,一直以为剡溪就是嵊县到新昌去天台山那一段。

  我的老家在赣榆乡下,苏北鲁南相交的地方,虽算不得穷乡僻壤,但人们着实淳朴的可爱,这儿,沟是沟,河是河,水汪渠塘,从来没有溪之说。溪流淙淙,溪水叮咚,小溪潺潺,一条小溪就如一支歌,溪,多美!大概,溪是属于江南的,就像美,也从来都是江南女子的,和咱没啥关系。

  对南京,我一直有十二分的敬意和好感,从前,南京茶厂还在,六、七月间,正是窨制茉莉花茶的季节,我去南京,同学便带着我到中华门边的一个巷口,斩一碗咸水鸭,顺道在茶厂门口的小店里捎上一大杯扎啤,食堂里端两碗米饭,走回他的单人宿舍,脱掉短袖衫,两个人光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啤酒就着咸水鸭,现在想起来仿佛身上还带着咸水鸭的味道。

  后来,茶厂倒闭了,再去南京,总喜欢夫子庙边的摊子上,一碗鸭血粉丝一只烧饼,就完成了我的午餐。在我的印象里南京可以没有桂花板鸭、可以没有芦蒿香干,鸭血粉丝才是最南京的;就像杭州,可以没有西湖醋鱼、可以没有龙井虾仁,不能没有片儿川。

  有一次,久居国外的一个同学让我说说能代表城市风格的小吃,我不假思索地说,南京的鸭血粉丝、杭州的片儿川、上海的泡饭、武汉的热干面。她说,今年回国,一定要我陪着去南京吃一次鸭血粉丝。

  可是,对于南京的后花园——高淳,我所了解的仅仅是固城湖的大闸蟹,我不知道高淳有桠溪就像不知道剡溪流过奉化一样。更不知道桠溪是国际慢城的所在地。

  四月,来到桠溪,宿于时光碎片酒店。

  慢城位于桠溪游子山国家森林公园东麓,是一处集观光、娱乐、旅游、度假、生态农业为一体的休闲圣地,慢城,提倡放松身心,放慢节奏,慢生活、慢运动。在慢城,人们可以打碎时光,把曼妙的时光搅成一汪碧绿的池水,任自己在时光的碎片中徜徉。

  桠溪是一座被春光凝固了的山乡,四月的桠溪油菜花已经结了青绿的夹,有青青的山野,绿绿的水塘,游子山下大山村的人家,一家家民宿和餐馆正在张罗着开张。

  在漆桥古村落,过了南陵关,顺着古宁驿道,我来到一间叫老孔家的茶馆,里面还保留着旧时候的老虎灶。我们去的时候游客不多,也没有茶客,估计现在的漆桥古村落也仅仅是供游客回想旧时光的道具吧,但我却从这老虎灶的形制上看到了从前的古漆桥,老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茶馆里三五成群围坐在八仙茶桌上喝着茶,谈着年景和收成。站在曾经的古宁驿道,我想1000年前的宋代,作为六大榷货务之一的古海州,其茶就是从这条古驿道上被驴驮马背,从江西、浙江、皖南一篓篓源源不断的被运了过去的吧。

  刚到桠溪的那天晚上,隔着车窗玻璃和路边密密的杉树林,老师们喊,有茶园呀!对于一个事茶三十多年的人,各种各样的茶园见过不少,杭州梅家坞茶科所旁的大片茶园,就像一张绿毯平铺在钱塘江边;武夷山结满了青苔的老树名丛,一丛丛的遍布在山岩间;云南六大茶山,成百上千亩的古树老茶,伸展着枝桠,似乎就如我们老家那些上了年纪的果园;还有我们云台山种的茶园,一小块一小块的分布在山坡上,还露着一些细细的枯枝,显得了无

  生气的样子。看惯了茶园,就像一个农村长大的人,从小每天早晨睡梦里要被母亲喊上几遍下地收稻子割小麦一样,对春天摘草莓,秋天摘苹果没有兴趣。

  可到了清早,我循着鸟叫声,走过那一带杉柏混杂的绿植时,游子山坡上的这一大片茶园还是让我吃惊不小,我站在高坡上往下看,就如同一帘巨大的绿瀑,斜挂在这缓坡上,春风吹来,抖动着绿波往山涧中流淌。

  天刚亮,采茶工们就带着露水进山了。

  从前,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家也是有茶园的。那茶是我从浙江找来的茶籽,龙井43的品种,一家人挖地、挑水,把茶种在了村西那一遍黄泥冈上。茶籽不是当年种下去就能见收成,爷爷心疼土地,又在茶行里栽上了银杏。银杏长大了,茶苗受欺,稀稀拉拉的长不好,苏北冬天又冷,一到冬天又会冻死很多,银杏也是子孙树,一年两年不见果子,爷爷去世后又缺少人打理,父亲就把地转给一个邻居种了蓝莓。

  采茶是辛苦的活计,远不似戏里演的那般美好。“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采茶忙。姐姐呀,你采茶好比凤点头;妹妹呀,采茶好比鱼跃网,一行一行又一行。摘下的青叶篓里装,千篓万篓千万篓呀,篓篓新茶放清香”这都是戏。我知道,以前,采茶大多是小姑娘,后来由于工业化时代的到来,年轻人大多进城了,采茶的逐渐都是老年人干了,再后来,老人也干不动了,茶园主就在附近县区聘请采茶工,可现在,苏南茶区都要在茶季到来前,在安徽、河南、甚至陕西、山西等地招聘采茶工人。一个采茶工,低头弯腰佝着背,还要饱受风吹日晒、雨淋虫咬、露水浸袭,一天也采不到二斤鲜叶。很久很久前,富春江一带曾流转着一首歌谣:富春江之鱼,富阳山之茶。鱼肥卖我子,茶香破我家。采茶妇,捕鱼夫,官府拷掠无完肤。在福建武夷山茶歌这样唱道:想起崇安真可怜,半碗腌菜半碗盐。茶叶下山出江西,吃碗青茶赛过鸡。采茶可怜真可怜,三夜没有两夜眠。茶树底下冷饭吃,灯火旁边算工钱。这些凄苦景象,一方面是由于明清时代徭役赋税过重,茶叶销售不景气,茶园主被层层盘剥而生活艰辛,另一方面也看出,采茶远不像端一只茶碗泡在茶室里那么闲适而美好。

  采茶是一场战争,采茶是和时间的赛跑。茶谚说,早采三天是个宝,晚采三天变成草。一入春,气温一天天升高,茶芽也变一天比一天长得快。早采的茶叶芽头饱满肥壮,质优价高,迟采的茶叶就会逐渐变得瘦薄,价格也会走低。很多茶园因雇不到人工采摘,鲜嫩的芽头老在树上,实在可惜。

  茶园的中间有一条木质栈道,长长的栈道从茶园一直延伸向对面山坡的竹林中,翻过山头直到山的那一面。沿着栈道往前走,看着茶园里一些上了年纪的采茶工,在茶园浓重的露水中采着茶,就想起《茶经》里的句子: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茶之笋者生烂石沃土,长四五寸,若薇蕨始抽,凌露采焉。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晴采之。茶圣说的很清楚,凌露采,晴天采。凌露采,从现代的茶叶加工标准看,凌露采是缺乏一定的科学性,这由于古代对露水缺乏科学认识而产生的,古人以为露是上天恩赐的仙物,是一种祥瑞,汉武帝耗费大量资财打造承露盘,唐代因甘露事变,推行茶法的宰相王涯招致冤死。唐代诗人韦处厚有茶诗说:千丛因此始,含露育英肥。可有些茶学家在解释凌露采时,非要画蛇添足,说有露的天是晴天,才有凌露采一说,非要遮掩古人的不足。再说了,茶叶完全做到雨水叶不采,露水叶不采,全在晴天白日的阳光下采茶,茶叶质量是好,可要遭受阳光暴晒地热湿蒸的茶农实在是很痛苦的。

  由于中国人几千年来习惯了品饮细嫩的芽茶,尽管茶叶种类出现了很多变化,制茶上也基本实现了机械化,可在茶的鲜叶采摘上,仍摆脱不了手工采摘的老套路,不但辛苦还不出产量。要摆脱这一现状,要么提高茶叶采摘的机械化水平,要么是引导国人改变品饮芽茶的习惯改饮叶茶。

  高淳的茶园基本上都生产雨花茶,全国的名茶特别多,唯有雨花茶是英雄之茶。解放初期,为了纪念雨花台的死难烈士,南京市政府选调茶叶专家和炒茶能手,经过多次试验,反复论证,最后定型,以形似松针,条索紧结,色泽墨绿,香气高洁,滋味鲜醇,叶底嫩匀成朵为雨花茶的品质特点。刚工作时候,有一次去南京参加全省茶叶会议,无意间和南京几位老专家说起职称评定的事,可能要改专业。你学茶叶的,为什么要改?我说连云港没有茶叶专业评委。至今记得几位专家的神态,你回去和领导说,要是连云港不能评,你把档案带到南京来评,不转专业。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至今想起来都很感动。

  游子山的茶园很美丽,游子山的茶叶很肥嫩。古人说天下名山僧占多,其实天下名山茶占多,有茶的山就会很美。今年的茶园没有遭受倒春寒的侵袭,园貌很好,在茶园的入口处有一间茶亭,亭子上一副对联:俗念涤除正气萦怀行栈道,纤云舒卷素心沐月上山亭。曼妙的春光里,绿意环抱的山亭中,泡一杯清新的雨花茶,幽幽的茶香里,捧一本书,茶香袭人书香染心,这才是真的慢生活。

  桠溪之美在于游子山,桠溪之妙在于万亩茶园,如果桠溪没有了万亩茶园,美丽的桠溪、没有雨花茶香氤氲的慢城,就像杭州没有了片儿川,南京没有了鸭血粉丝一样。

  但愿时光能在桠溪慢点流,茶芽慢点长,茶农们慢慢的采,时光曼妙,茶园不老。

作者:何洪青     责任编辑:刘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