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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垅与电网

发布时间:2018-12-10  来源:《山西民进》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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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我6岁。

  记忆依然清晰,那年土地包产到户,我们家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麦子万斤户。

  坦率的说,从饥一顿饱一顿,到家里堆砌了粮仓,那年那天,父亲欣喜的扬麦撒落,让他守望山垅的兴味更浓了,简直如痴如醉......

  在那些丰收的日子里,父亲干脆就在麦场上住下,他带着母亲烙的葱花饼和地瓜,就在麦堆前住下。夜晚有风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扬麦,麦子在他手里一起一落飞飘中,波澜不惊。风停下的时候,他就喜欢嘬几口小酒,一边大声地哼着东方红歌曲,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承包土地的成果。

  丰产的小麦要比黄金更美,那成色,那香气,那年,播下的一串串汗珠悄悄地敲开了日子越来越好的大门。

  从此,山村的山垅有了生气,我们家里的光景也日渐好起来了。

  1988年,我16岁。

  第一次离开家乡去远方上学,第一次见到电车,便是在那个城市—大同。

  那天,我忽然看见我梦中曾出现过的汽车模样,两层高架。起初,我以为那是梦中的一幅画卷。

  当我在那里生活三个年头后,我切切实实地看见了一个城市基本的调子,一层一层,立在途中,成为标记。

  那个长蛇般的怪物,瞬间给我投射了一个未来世界,从那以后,我几乎很少再步行去一个路程很短的城市,那个城市的电车事件彻底吞噬了我对汽车的记忆。

  实话实说,在去大同上学的前些年里,我去县城读书,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常常摸黑步行五个小时才能回到家里,有自行车的同学,也是寥寥无几。

  三年后,当我回到我生活过的小县城工作时,我买了生平第一辆大红色自行车,而父亲的在山垅里收获了更多的麦子。

  1998年,我26岁。

  我到了一个市级电网单位。城市的迅速发展,给电网注入了无限活力。我曾生活的小站,从三十五千伏站到扩建成一百一十千伏变电站,从老式笨重的少油开关到小车开关……

  我曾熟悉的开关、刀闸已经不复存在。

  五百千伏大站上的设备精巧玲珑,自动化程度相当高,从操作,到抄表,只需要在计算机的键盘上那么点击几下,什么数据都出来了,准确程度是我过去人工根本没法相比的。而我的大红自行车变成了大红汽车。

  所有的这些变化,是我从没有想到过的,有一天,能够自己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去另外一个城市,得意地看着电网的飞速发展。

  2018年,我46岁。

  就是今天,我坐在十层楼高的家里,就像现在,远远向外望去,屋外高楼耸立,街道上奔驰的车辆疾驰而过,简直就是一幅美丽的巨幅油画。

  日子过得自不必说,每次想起去省城坐的高铁,给我的刺激,让我信了真有“上帝眷顾”之说。

  今天,我怀着感恩,抱噙热泪:对我生活的城市,对我生活的国度,写下这篇我难忘的文字。

  童年的记忆是很难忘却的。

  记得,曾经在某个下午,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军绿色挎包去车站买票回家。

  七十年代的运城,街道冷清冰凉,一部自行车踏过,行人都会观望。

  那时,自行车在所有人的眼里是件很昂贵的东西。

  我们在街上见到最多的还是用脚步行走的人群。

  他们步履匆匆、衣衫单一。

  说起那时的交通工具,因为是公家的,汽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通常用一副疑惑的表情打量行色匆忙的人群。

  而我要回家,乘公共汽车在当时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时的车站,到处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如早市模样。

  如今想起来,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车站,永远是一幅嘈杂、繁乱与沉闷的景象。

  但对这样的景象,那时的我,似乎习以为常。

  每个周末,我和我的同学除了乘车,还要步行翻过两条沟,行走几十里的路,回家去取下周上学要吃的干粮,一袋干馍和一瓶咸菜。

  记忆的空间里,干馍永远是黄的发硬的玉米面馍,咸菜是一成不变的老韭菜。

  每次出门,母亲都会站在门口一再嘱咐我:“妈给你的钱装好啊!”

  我一边答应,一边将母亲给我的五角钱再次掖好。

  想起,我的青春就是在对烧饼、军绿书包的渴望中度过的。

  其实,童年的记忆是永远都抹不掉的。

  记得有一天,天上飘起了毛毛雨,我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延续我的学业。

  在拥挤不堪的车站门口,我看到冷清的街道像母亲心情不好时下的面条,一根葱花都不肯放。

  候车室坐满了人,没有座位,我就那样站了很久。不经意间,我瞥见害羞的大脚拇指从鞋帮里悄悄地遛了出来。

  已经懂得害羞的我故意把书包掉到地上,弯腰瞬间,我拼命的把鞋头往前拽了拽。

  当然,那是一个时代。

  法国著名诗人波特莱尔说过这么一句话:“中国人能在猫眼里看到时辰。”

  当然,这又是一个刚刚开始的时辰。

  一场“大雪”让我从童年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在时代前进的脚步中,烧饼已经是一个很小的符号了,如今生猛海鲜,鱿鱼大虾都变成了很稀松平常的东西了。

  变化更大的是原先的车站已经挪动了位置。

  吆喝坐车的人,脸上布满了殷勤的笑容。

  有一天,我去超市准备买辆自行车,站在斑马线的起点位置,我听到站在我旁边的一个扭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仰起脸稚气的问她的妈妈:“妈妈,妈妈,汽车怎么这么多啊?”

  我用余角瞥见女孩粉红色的公主裙显得很张扬。

  当然,这又是一个时代的符号。

  经历了坎坷的国度,如今挣脱了束缚和禁锢的羁绊,正让他的生命彩翼飞翔。

  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买上车票,快速回家。

  家乡低矮的瓦房、小街、露天影院、木头电线杆,它们已经演变成:木杆——水泥电线杆——钢筋铁塔。

  倚在岁月的窗户之外,我看到儿时的小巷已经成了繁华地带,各式各样的小吃,在铁板上吱吱作响,那是少年时不曾见过的鱿鱼须。

  各色各样的服饰让一个城市变得色彩缤纷、绚丽多彩。

  汉堡包、可口可乐,这些洋玩意,让一个国度和另一个国度牵起了手。

  我喜欢这样的城市,我喜欢这样的小吃,因为它无缘无故就能让一个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静静地想起一些往事,就像我现在这样。

作者:王烨     责任编辑:刘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