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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美术中的红与黑

发布时间:2018-12-10  来源:《湖北民进》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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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一个人仰望天空。在美术的星空里,唯有楚美术最为璀璨!

  中国七千年以前的彩陶涡旋纹与西方绘画大师凡高星空的星云象极了;我在美国大都会艺术舘,看到印弟安人的绘画中,红与黑的视觉冲击力,瞬间被推向楚美术那浩瀚的宇宙空间!

  正如《世界艺术史》中所记载的:“一种内在的紧张仿佛有种被压抑的东西就要突破表面,打散了缓过来慢、平整形态的庄严节律。就目前所知,这种特有的形式感除了中国艺术之外,只能出现在早期美洲国家艺术之中,这种巧合其实并不如乍听之下那么奇怪,……”

  我们在享用现代的交通工具、信息技术的今天,才了解到地球的另一边,相隔万水千山、相隔时间空间的印第安人的艺术,和楚美术遥相辉映!

  艺术是印第安人生活的中心,他们把自己在这济土地上的发现,对环境的探索,对自然的奥秘,以石刻、树刻、飞镖、图腾、洞穴绘画、人体绘画、象形文字的方法记录下来。印第安人的绘画与楚美术中,用红与黑的艺术表达出个人与集体的崇拜与信仰。也使今天的我们理解艺术与信仰有着天然的内在联系,其艺术表达内在关系,竟然与红色与黑色相连。

  试问:我们至今仍可否感受到楚美术中那先人的召示?是否感应到楚美术中那审美的律动?

  根据考古发掘工作的研究,楚美术揭开了封存已久的神秘面纱。

  在上古时代南方楚文化圈,起于公元前8世纪初页,止于公元前3世纪末。数百年形成特定的文化生态环境,自成体系的艺术形式,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艺术特色。

  楚国作为南方的泱泱大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艺术繁荣!

  随着荆楚大地的文明发展,当时楚地美术表现在工艺制作和艺术创造的发展是前所未有的。例如:荆州博物馆藏的战国时期的高古玉、帛画、漆器、青铜礼器……

  楚美术,是一个涵义丰富的意义领域。它的以其独特的艺术形态,风格样式承载着楚文化的观念,直观而充分地展示了上古时期,古楚人的生存状态、精神世界、理想信念。开创了中国上古时代视觉审美的新视界。

  据考古学家发现:是楚人在青铜器铸造中最早运用的失蜡法、漏铅法。是楚人在铁器制造中,最早运用到农具、兵器、工匠工具等。是楚人最先造出金银铜货币,先秦时期的金属货币无一不出自楚国。是楚人最早制造并施用精美的丝织、丝绣。

  从楚墓出土的现存最早的帛画、帛书、楚简、漆器、木雕、古玉器、兵器、青铜器……

  楚美术这种特殊的气派,是由特殊的文化生态环境所生成的。在楚文化圈里文明与原始矛盾且并存,形成多种因素构成极为复杂的上古楚文化生态圈。 2000年之初,在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我们深入鄂西北荆山山脉的农户家里,组织收集整理申报了九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这九项无一不是楚文化根深叶茂之枝头硕果。

  大量的田野调查,我们理清脉络,鄂西北荆山山脉是楚文化最后的䃾护地。从上古流传至今的祀祭仪式《杠神》、叙事长诗《黑暗传》、《独臂皮影》、《老河囗木版年画》等仍然流传在民间。其中祀祭仪式 《杠神》就是一部从宫廷流向民间的楚国先民的巫祭仪式。由于该项目函盖民俗、文学、音乐、舞蹈、美术、宗教、巫文化等多学科、诸多领城,仅从《杠神》中选取舞蹈部分作为专题研究,以主要舞者“端公”命名为“端公舞”。

  百姓俗称的《端公舞》,至今在鄂西北的南漳、保康、谷城、神农架地区,由德高望众的长者口口相传。

  《端公舞》中端公的服饰极具代表性。楚人相信自已是火神的嫡嗣,楚俗尚赤形成了特殊的风尚。《墨子.公孟篇》说:“昔者,楚庄王鲜冠组缨,绛衣博袍,以治其国,其国治。”绛衣,即赤色的衣服。这是最早的关于楚大服色尚赤的记载,尚赤之风相沿不衰。上至王侯下至百姓服赤之衣,用赤色之器,尚赤,以赤为贵。

  赤乃红色。红色的象征源于对太阳和火的崇拜。《白虎通.五行篇》记载:“炎帝者,太阳也。”太阳和火对人类的生存极为重要,崇日拜火必然尚赤。

  楚人相信自已是日神的远裔,以东的向坐为最尊,日出东方,尊着自应面日而坐。祭祀仪式上,端公着鲜赤高冠、金色组缨、黑色博袍,宽衣阔䄂,手持法器,面东而立。祭坛上红色的旗帜,威风凛凛,庄严肃穆,散发着浓郁的神秘气息。

  在大型的祭祝仪式中,从营造的氛围、布置的埸景、传世的服饰、精美的道具、神秘的法器、无一不透着神奇;无论做过千百埸的仪式,依然埸場表现出来对神灵的敬畏!那端公,挥动法器一招一式的舞之蹈之、那有板有眼的咏之颂之、仿佛穿越千年低达远古时代与神通灵,又仿佛载接古今传来了召示。

  如果亲临现场体验了这么巫祭的仪式,更加深切的感受这个古老的艺术语言表达出来楚美术的光辉。尽管是原始的气息、尽管是原始的形态、尽管是原始的旧俗。也正是这个原始的信仰,原汁原味的文化生态一孕育着楚美术独具特色的品格。

  如果说楚美术的根是巫,那么巫的魂魄是不是红与黑?!是红色与黑色的运用成就了神秘的巫的意境。《国语.楚语下》是这说:“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够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那个时代小巫以女性居多,大巫则全是男牲,但统称为巫。楚国曾以巫为世官的家族。巫近乎于全知的导师,神通广大!

  面对这种美术现象即悠远又鲜活、即奇妙又繁华、即深入人心又不可诠释。艺术起源于巫术之说,于此也是有力的佐证。楚美术的发生、发展过程的艺术形态中,图象和色彩所揭示出了内涵和构成的意义。

  我们在博物馆里所看到的器物,它们都属于美术的范畴,但是它们都作为考古研究的器物标本。从而忽视了它们作为美的形态的艺术属性。例如楚美术中的淘器、漆器、丝织物、青铜器等等,它们作为器物分类、组合、打上时代的铬印。研究器物上纹饰、造型、色彩,目的为考古断代寻求的可靠依据。铭文字迹的考订释读、文化的来源与分布,应是以美术学、美学、文化艺术学的关照之下进行研究。

  《世界艺术史》中是这样记载;“中国或商朝特有的形式感可在其形状,甚至在表面的装饰上强烈地震感觉到。”

  作为楚美术的寻根者,面对琳琅满目的楚美术作品,追问的是否感悟到天人合一、静观八荒的天问;追逐的是艺术精神传递出的楚美术的文化内涵,我们对其能够感知多少?

  如果说细读和深刻描绘更多的体现在对原作品的反复欣赏、揣摩,那么对这些器物、图像背后所处的历史背景、思想脉络以及概念范畴考证,需要的是学养、识见和审美。

  远古的楚地美术作品大多表现,运用在楚人敬神、娱神的巫祭之中。因此楚美术的显著特征,与北方和其他地域艺术形式迵然有别,楚美术更显得诙诡谲怪,神秘虚幻。

  纵观楚美术,几乎没有任何图像是表现常人常态。题材多是神话传说。从最早的帛画中人物、龙风、鸟兽都是营造在幻想的空间里。在漆器纹饰、漆绘的图案里有中国最早的通景连环画,情节完整,如同当下的电视拍摄平行移动,散点透视。表现出气韵生动的天体、星空的宇宙空间感。画面气势恢弘、庄严神圣。

  在大量的楚美术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有鹿角鹤:虎座鸟架鼓、帛画上的天地人神、龙飞凤舞、自然行走于天地之间。把物象人格化,注入精神表达,楚美术在艺术造型上是追求意象。即是方寸之间也不拘于物,追求神思,自由表达。

  随着楚美术的发展,造型和纹饰逐渐趋于精致,随心表达逐渐显现,实用功能减弱而审美功能增强。例如礼器中的鼎,呈现出圆形腹肚、虎爪形底足,漆器的纹饰更加飘逸,云纹婉转、舒卷,菱形、三角形匀称、规整、美观,充分地表现出浪漫的情素。一改商周时期纹饰的神秘、狞厉、沉静、质朴的特征,形成清新雅致、飘逸、秀丽之美。“所谓的形式,甚至可被诠释为圆弧的直角,每一件器物都是遵循这样的原则而做出的,具有一种完整的一致性和内在的条理,仿佛这些怪异的形状是由一种原始的有机过程所创造,……”载于《世界艺术史》。

  对于色彩的认同、敏感、喜爱、以致执著的追求,在楚美术中是有群体意识。楚人最早形成色彩感觉,对红与黑色这种视觉的主动选择,源于先民对火的崇拜。火给人以光亮和温暖,先民对它产生出喜爱、敬畏。形成楚人先民的拜日、崇火的原始信仰。楚人尚“赤”世代相承。红与黑两种色彩的运用,促使情感的愉悦和心灵的净化。

  在楚人的漆器中以红、黑二色为主色调。黑色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抽象性。无论描金画银、缤纷绚丽,再繁杂喧嚣,只要用以黑色,立即艳而不俗。黑色是所有色彩的总和。黑色玄深幽妙,黒色的不可知性、神秘性、黑色的调和性又可包容万事万物,可吸纳一切于大象无形之中,如浩瀚的宇宙,深邃而神秘!黑色是无限的!

  “俄国的画家康定期基本在1911年至1914年间,逐步完全摒弃具象再现,宣称色彩应该是‘一种直接受灵魂影响而产生的力量’。”红与黑色的运用是楚先民视觉效果的自然选择,楚美术以红与黑为主色调的色彩表现观念,表现出热情、健康的生命态度,奔放、丰富的情感追求,求新异敢于创造的精神风貌。

  随着战代的发展社会意识到形态发生变化,人们的审美观念也不断发生变化,人们不断的认识到对红色与黑色,不仅拥有色彩审美价值的深化,更蕴含深刻的文化传统,红与黑强烈的对比形成了现代楚美术的标志和象征色彩。

  当今画坛,以周韶华先生的《长江》、《黄河》、《大海》,唐小禾、程犁先生的《凤凰涅槃》……为代表形成当代新水墨现象,湖北新的意象水墨的热潮,是与当下文化语境中回归传统,文化复兴息息相关,传承楚美术的正宗正源,我们能否在祖先的楚美术中相遇;去感受那炽热的温度、浪漫的情怀;聆听先民的审美心跳?感知那由红与黑幻化的多彩缤纷的世界,而我们的唯一的责任,是传承与发展。

作者:边广兰     责任编辑:刘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