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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儿童文学

发布时间:2019-01-02  来源:摘自《叶圣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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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我是怎么写起童话来的。

  我的第一本童话集《稻草人》的第一篇是《小白船》,写于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五日,我写童话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接着在十六日、十七日写了《傻子》和《燕子》;隔了两天,在二十日又写了《一粒种子》。不到一个星期写了四篇童话,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了。这种情形不止一次,那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到三十日,也是六天,写了《地球》《芳儿的梦》《新的表》《梧桐子》《大喉咙》,一共五篇。一九二一年冬季,正是我和朱佩弦(自清)先生在杭州浙江第一师范日夕相处的日子,两个人在一间卧室里休息,在一间休憩室里备课,闲谈,改本子,写东西。可能因为兴致高,下笔就快些。朱先生有一篇散文记下了那些值得怀念的日子,中间提到我写童话的情形,说我构思和下笔都很敏捷。我自己可完全记不起来了,好像从来不曾这样敏捷过。

  我写童话,当然是受了西方的影响。“五四”前后,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的童话陆续介绍过来了。我是个小学教员,对这种适宜给儿童阅读的文学形式当然会注意,于是有了自己来试一试的想头。还有个促使我试一试的人,就是郑振铎先生,他主编《儿童世界》,要我供给稿子。《儿童世界》每个星期出一期,他拉稿拉得勤,我也就写得勤了。

  这股写童话的劲头只持续了半年多,到第二年六月写完了那篇《稻草人》为止。为什么停下来了,现在说不出,恐怕当时也未必说得出。会不会因为郑先生不编《儿童世界》了?有这个可能,要查史料才能肯定。从《小白船》到《稻草人》,一共二十三篇童话编成一本集子,就用《稻草人》作书名,在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出版,列入《文学研究会丛书》,因为我是文学研究会的会员。

  《稻草人》这本集子中的二十三篇童话,前后不大一致,当时自己并不觉得,只在有点儿什么感触,认为可以写成童话的时候,就把它写了出来。我只管这样一篇接一篇地写,有的朋友却来提醒我了,说我一连有好些篇,写的都是实际的社会生活,越来越不像童话了。那么凄凄惨惨的,离开美丽的童话境界太远了。经朋友一说。我自己也觉察到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在那个时代。我感受到的就是这些嘛。所以编成集子的时候,我还是把《稻草人》这个篇名作为集子的名称。

  在以后这三年里,我只写了六篇童话,我记不得了,是一位年轻朋友查到了告诉我的。一九二五年的“五卅”运动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方面,直到大革命失败以后,我才写了一篇《冥世别》。当时,无数革命青年被屠杀了,有些名流竟然为屠夫辩护,说这些青年是受人利用,做了别人的工具,因而罪有应得。我想让这些受屈的青年出来申辩几句。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怎么办呢?于是想到用童话的形式,让他们在阴间向阎王表白。这篇童话不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所以后来没有编进童话集。我在这里提一下,是想说明有些童话可能不属于儿童文学。给文学形式分类下定义本来是研究者的事。写的人可以不必管它。

  一九二九年秋天,我写了《古代英雄的石像》。这篇童话引起好些误解,许多人来信问我,这个石像是不是影射某某某。我并无这个意思,只是说就石头来说。铺在路上让大家走,比作一个偶像,代表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英雄有意义得多。后来续安徒生的童话,作《皇帝的新衣》,我也并不是用这个皇帝影射某某某。一九三一年六月,我的第二本童话集《古代英雄的石像》出版,一共收了这两年问写的九篇童话。写得少的缘故,大约是做了许多年编辑工作,养成了不敢随便下笔的习惯。

作者:叶圣陶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