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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甪直闲吟图》题记

发布时间:2019-02-25  来源:摘自《叶圣陶序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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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在中学时尝随同学刻印。以刀雕石,须留者留之,不须留者去之,是固人人所能为,无待求师。及抵甪直,睹某氏所藏之《文三桥印谱》,思欲仿效之,乃于业余时间复事奏刀,凡以印章石来嘱托者无不应。其时伯祥辄在旁谛视,商量于布局之先,评议于终刀之后,且出所有印章石俾余刻之,刻何字何语,作何形何式,多所授意,故为伯祥刻者特多。惜此事历一年即止,以后未复执刀,于治印一道终为门外汉耳。

  伯祥家自苏州铁瓶巷迁居甪直约在一九一六或一九一七年,赁镇东陈氏大厅后之楼房上下六间。其处距五高三里许,到校有两途可循,一沿河岸而行,复折而南,一则曲折循田塍行,出眠牛泾即为保圣寺天王殿前之旷场,此较近捷。伯祥每晨到校恒当住校四人晨餐之时。傍晚放学,学生散尽,事务理毕,乃归其寓。偶然有兴,沽酒共夜饮,半酣而归。而余总觉视前岁稍稍寂寞矣。

  一九一八年之秋宾若受伤逝世,实为极大悲痛事。其受伤在昆山车站。甪直周围环水,必假舟楫乃达。自苏城搭航船而往,水程三十六里,需六小时,遇逆风或需八小时。乘火车抵昆山,自昆山搭船,则水程较短,时间较省。其时宾若以事返苏,事毕乘火车抵昆山,下车之时忽身陷月台与火车间,而火车犹未停住,车轮稍一转动,致腰部以下受压极重。嗣载回苏州,入齐门外西人所设医院治疗。其伤内部甚于外部,痛苦万状,其父母二兄及夫人皆至惨恻。其仲兄致觉尝与医师恳商,可否毒而死之,俾免痛楚。医师却之。终于生力消竭而亡。余辈在校中固知宾若是日当来,而未到,疑之,越日乃得消息。如闻迅雷。尝往医院探视,宾若惨白之容颜,其夫人凄然之身影,至今犹能约略忆之。

  继宾若任校长者为沈伯安,一切仍旧贯。一九一九年我父见背,我妻墨林育至善已逾周岁,伯安任墨林为女子部级任教员,于是我家于是年暑中迁居甪直。伯祥让出所赁屋之楼下三间俾我家居之。到校返寓,时或三人偕行焉。

  厥后伯祥辞五高而就厦门集美学校教职,既而应北京大学之招赴北京,其家迁回苏城居因果巷,余今皆不能确记其年月。其家既迁,余家乃全占陈氏楼房之六间。

  一九二一年暑假后,余亦辞五高而任教于吴淞中国公学中学部,初识朱佩弦兄,与共事。公学忽起风潮,余径返甪直。是冬佩弦在杭州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其校一国文教员不知以何离去,佩弦招余补其缺。然余留杭甚暂,一九二二年二月下旬又到北京,任北京大学预科讲师。余初不欲就,适郑振铎兄送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到京,乃结伴同行,时则伯祥先在京中矣。寓所在大石作,同舍皆苏州人。吴缉熙兄携眷,照料诸人餐事。顾颉刚兄潘介泉兄皆独居一室。余与伯祥共一室,夜同睡于砖炕。吴潘二兄固初识,颉刚则交谊至深,余不足十岁时塾中之同窗,又小学中学之同学也。然余留京仅月余即请假南归,所任作文课伯祥慨允为代。南归之故为墨林将分娩,余须伴之到苏城就产科医生。四月下旬生至美。至是墨林不复能任教,我家不复须居甪直,遂于秋初迁回苏城,居大太平巷。

作者:叶圣陶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