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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孤独灵魂

发布时间:2019-04-15  来源: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16年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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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是幻想的现实

  1935年12月,已经回到上海的傅雷翻译了法国当代名作家莫洛亚(Andre Maurois,当时译为莫罗阿)的一本中篇小说集《恋爱与牺牲》。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习惯,他写下洋洋洒洒的译者序,抒己胸臆:

  ——彻底牺牲现实的结果是艺术,把幻想和现实融合得恰到好处亦是艺术;唯有彻底牺牲幻想的结果是一片废墟。

  ——艺术是幻想的现实,是永恒不朽的现实,是千万人歌哭与共的现实。

  傅雷和他早年那些在法国一起求学的艺术家朋友,已经把艺术当作信仰,供奉在了人生的祭坛上。刘海粟、庞薰琹、滕固……仅这三个人和傅雷之间的交集,叙述下来,几乎就是中国现代美术的小半部历史。

  1931年8月中旬,傅雷与刘海粟同船自巴黎回国。一个月后到上海,那天正是“九一八事变”,令他们刻骨铭心。

  23岁的傅雷旋即被刘海粟聘为上海美专的办公室主任,同时开授美术史、艺术论、名画家传和法语四门课。当时美专和刘海粟都深得蔡元培看重,学校教授名册里尽是张大千、黄宾虹、贺天健、潘玉良等名人,傅雷回国就出任办公室主任,在旁人看来起步不凡。然而他在美专只待了两年就辞职了。最直接的原因是年轻画家张弦的病逝。张弦是他们在巴黎就熟识的朋友,傅雷也非常欣赏他的绘画。回国后他也受聘于刘海粟的上海美专,因为贫且病,1933年夏天突然去世。傅雷伤心愤怒,批评刘海粟作为校方待老师过于刻薄。多年后的1957年,傅雷在《自述》中解释这次辞职的原因,其中一条就是:“某某某待我个人极好,但却待他人刻薄,办学纯是商店作风,我非常看不惯。”傅雷和刘海粟在巴黎虽然亲密,回国后又为他的画册撰写美文《刘海粟论》,但因为艺术观点和为人方式的差异,傅雷一贯知人论艺,心里日渐和他疏远。张弦死后,他更是为友冲冠一怒,公开和刘海粟绝交十几年,直到50年代才稍有往来。傅雷任教美专的时间虽然短,但他在此期间编写翻译的两本教材:《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罗丹艺术论》,半个世纪后仍在读者中传播,也令他这段经历难以被淡化。

  比上海艺专任职更短的,是傅雷和留德美术史家滕固的两次合作。傅雷记忆他与滕固的相识时间为1929年在法国巴黎,但实际应是1930年的5月间。滕固由上海乘日本邮船“伏见丸”经香港、新加坡赴欧洲游学,途经巴黎时去探望了他过去的校长刘海粟,这样就认识了傅雷。1932年,滕固从德国柏林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成为中国以艺术史考古学研究获取博士学位的第一人,回国后任国民政府行政院参事、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常务委员、故宫博物院理事诸职,从事文物保护、博物馆建设、考古研究和艺术教育工作。

  傅雷从美专辞职后,滕固曾分别于1935年3月和1936年冬,请他参与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的工作,前往龙门石窟考察。两次时间都不长,因为环境艰苦,傅雷给朋友信中亦有抱怨上了滕固的当。但以傅雷的性格,也算是难得的两次合作。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国立北平艺专和国立杭州艺专随全国机关团体和教育机构南迁。1938年3月,因为短缺经费,教育部下令已经汇集于湖南沅陵的两校合并,改名为“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并成立了校务委员会。后来因为一系列冲突,发生校长林风眠出走事件,滕固临危受命,1938年7月被教育部派去履职校长救火。

  滕固再次想到了傅雷,聘请他为教务主任。1939年2月,傅雷从上海转道香港、越南,到达昆明。结果却是两个月后又回了上海。傅雷《自述》:“未就职,仅草拟一课程纲要(曾因此请教闻一多),以学生分子复杂,主张甄别试验,淘汰一部分,与滕固意见不合,五月中离滇经原路回上海。”

  施蛰存在《纪念傅雷》一文中记述了他当时目睹的情形:“一九三九年,我在昆明。在江小鹣的新居中,遇到滕固和傅雷。这是我和傅雷定交的开始。可是我和他见面聊天的机会,只有两次,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和滕固吵翻了,一怒之下,回上海去了。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傅雷的‘怒’。……”

  傅雷自昆明愤然而返后,从此寓居上海家中专心译书,一生没有再到任何机构出任过公职。傅雷从美术评论和教育的路上折转了方向,成就了一个杰出的职业翻译家。不过,杨绛提到她和钱锺书在上海的时候,曾经陪傅雷招待一位法国朋友,钱锺书注意到傅雷名片背面的一行法文:Critique d‘Art(美术批评家)。而那至少是40年代中期以后的事了。

作者:曾  焱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