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制度改革的浅见

　　（2011年1月29日）

　　严隽琪

各位校长、朋友们：

　　在岁序更替的春节前夕，很高兴与大家相聚在北京，探讨我国基础教育改革之路与发展愿景。我谨代表会议主办方向百忙之中出席会议的各位嘉宾表示诚挚的欢迎和良好的祝愿！这么多著名中校校长能拨冗参加这次会议，体现了大家对这次座谈会的重视，而这份重视源自于对主办方的充分信任；也体现出校长们对这种座谈会形式的肯定。这是一个氛围宽松的、可以思辨的、可以争论的座谈会，又是能够直接与教育部领导对话交流的座谈会。在此，我要向教育部多年以来对民进中央的支持与帮助表示衷心的感谢，特别要对刘利民副部长亲自莅会并作讲话表示最真诚的谢意。这是刘部长当教育部副部长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重要讲话，既是对各位校长的重视，也是对我们民进的重视、对多党合作事业的重视，非常感谢。

　　校长们的发言对我很有启发。各位校长身处这个敏感的、竞争白热化的、社会关注高度聚集的和改革具有高难度的高中学段，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和面对问题之复杂可想而知。对你们表现出来的直面挑战、不畏改革的勇气表示敬意。更感谢大家在刚才的发言中不回避敏感问题、不回避矛盾，开诚布公，坦诚相见。

　　今后一个时期，如何真正落实中国家中长期教育发展规划纲的目标和任务，如何真正让政策取得良好的实效，既是对职能部门的要求、对教育一线工作的同志们的要求，也是对我们参政党的要求。本次座谈会以“对考试制度、评价制度改革的思考”为主题，探讨当今我国基础教育的改革发展，研究评价制度改革之路，这个题目对于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推进创新型人才培养、实现人才强国战略，实现科学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大家自上午起就纷纷对基础教育阶段考试制度和评价制度改革直抒己见、发表高论。各位来自教育第一线，经验丰富，对教育事业怀着一片赤诚，情感真挚、事实确凿、思考深刻。这种思想的碰撞使参与者受益，也使民进在教育领域的参政议政工作大受裨益。我也借此机会谈谈几点浅见，就教于大家。

　　第一点：教育质量的评价是个难题

　　教育质量的评价本身确是个难题，任何时候都是。之前，我在不同场合获得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信息。在胡锦涛总书记访美时，美国认为中国的基础教育在全世界做得最好，这是对我们的高度赞扬。但是，在我参加亚太议长联会的时候，加拿大的代表就向我方提出到加拿大的中国留学生很多，但质量有待提高。不难看出，教育评价本身是个难题，更何况中国人口那么多，情况更为复杂。

　　2500多年前，孔子就有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与实践，它也成为后来的教育者推崇和成为公认的教育理念。教育改革基本都将此作为重要的目标或目标之一。现在来看，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涵中，要真正做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还有许多值得深思、探索和改进之处。

　　经过新中国60年的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的发展，我们在“有教”，即不分贫富、不分种类、不分性别等方面成绩是巨大的，“有教无类”取得了史无前例的伟大突破。当然，不是没有遗漏或不足，因为受教育者的类别是十分复杂的，例如特殊教育，又如不良少年、自闭症儿童等，需要更细致、更深入的工作，这儿不展开谈。

　　想着重谈谈对“因材施教”的看法，这与教育质量密切相关。大家知道，大工业生产的基础是标准化和把生产流程分割为一道道高度专业化的工序。针对那些无生命、无自主性的工业品，这是一场极大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的伟大革命。但对于教育，由于教育对象是千姿百态、时时变化、有许多内心活动的活生生的人，教育的过程是师生共同进行的复杂活动；教育效果又往往不是完全能够实时反映的，更多是潜在的、后发的；制约教育过程的外部因素又是纷繁多样的。所以，我认为制定标准确是保障教育最低要求的有效手段，如经费投入、校舍建设、教师编制、学时安排等等的标准。而教育质量更高的境界必须通过“因材施教”，不是简单的标准化能实现的。可这就带来了教育质量如何评价的永久性难题。教育机构的情况、教育的学科门类和教师的情况是包罗万象的，学生的情况（禀赋、志趣、身体、基础、情绪）也是千差万别的。除非是准备无视于难以穷尽、甚至难以表达的这些差异，将教育过程等同于按严格的既定工序生产可以被“一视同仁”的无生命、无思维的工业产品的生产线，否则从中推导出任何理想的评价指标，特别是量化指标，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无视于这些差异，虽会使得评估过程容易的多，却使得这样的评估了无生气也是很明显的。真正符合教育的本义、符合对每个不同学生的发展潜力和发展成效的衡量、符合对教师实际付出心血的衡量要求评估者有对差异性的实际了解、要求拥有教育心理学的洞察力或判断力，这是冷冰冰的指标没法满足的，那只是空洞的概念。尽管数量的表达更易掌握，更易界定清楚，有一种科学精确性的感觉。

　　第二点：考试和评价是两个不等同的词

　　评价具有甄别和价值判断功能，这点大家的歧见不大。它对教育起着反馈调节作用，既影响着学生对学习内容、学习方式和学习态度的选择，也对于教师的着力点、教育政策的制定起着导向和制约作用。而考试的功能要复杂多了，它一方面起着评价学习效果的作用，但另一面也是促进“学而时习之”、帮助掌握知识的手段，甚至还起着锻炼心理素质的作用。所以，对评价方法的争论虽然会永远存在，但只是如何能相对地比较科学、比较实用、比较公正而已。对于考试，我们永远只能是又恨又爱。其实要有错也往往不在考试本身，而在于如何使用考试的结果。所以我认为要讨论的改革命题应该是评价方法或评价体系，不要总是把考试绑架在一起。

　　第三点：评价改革的出路何在

　　许多人评价现行评价制度存在着诸多弊端，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创新型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如以学校的升学率评价学校，以平均分评价班级，以考试的分数评价学生，致使一些薄弱学校和偏科生、后进生受到歧视，学生的个性得不到关注，大胆质疑、独立思考的能力受到压抑。问题的症结究竟是什么？我认为，其要害就在于使用简单划一的标准来评价学生、评价学校、评价教育，而这个简单划一的标准又往往是考卷。其要害在于政府、教育管理者和社会对于考试结果的滥用或误用，以及对于评价工作的粗放、简单的态度。特别糟糕的是还把本来片面的、阶段性的评价，却通过政府行为加上社会各方的“给力”将其永久化、固定化、身份化。任何一种评价方法都不可能是无懈可击的，都有其侧重、长处和缺陷，都有其特定的适用范围和时限。重要的是教育理念是否真正为人的全面发展服务，是否尊重和爱护每一个孩子，是否真正有决心促进和支持“因材施教”，是否真正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是否真正认同“360行，行行出状元”。正因为任何一种评价方法都有其片面性，所以才要让学校有充分的自主权，并且社会对人才的选择必须要多样化，以整个社会的多样性来带动评价方法的多样化，从而克服划一的、单个的评价方法的片面性。尤其不能使一次考试或评价终身化。“评价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证明，而是改进”，这是几十年前就提出的评价理念，今天对于教育仍然适用。

　　第四点：以务实的态度稳步推进评价制度改革

　　今年1月8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开展国家教育体制改革试点的通知》，更加明确了高考改革的方向。其中重点提到：把普通本科和高等职业教育入学考试分开；完善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和综合素质评价；探索有的科目一年多次考试；完善高校招生名额分配办法；加快建立多渠道升学和学习的“立交桥”。这些都为学生成长提供了更多样化的空间。为了愿望与效果的统一，真诚希望不光是教育部门，而且社会各方都能重视以下几方面问题。

　　第一，评价制度改革与教育在其他方面的改革要协调推进。评价制度的效果会影响学校制度、办学体制、管理体制、经费投入、项目设立和人才选拔，所以这些方面的改革方面的改革方向和改革步伐必然也会对评价制度改革起到“倒逼”或者“遏制”的作用。评价制度改革不可能单兵独进。

　　第二，探索实践和理论研究要同时加强。既要借鉴世界各国的有益做法，还要立足国情。在中国，本来是为特长生准备的东西，往往会变成每个学生必备的，比如奥数。我在上学的时候很喜欢数学，多次参加数学竞赛，但当时没有什么功利思想，就是喜欢，数学竞赛的成绩也从来没有给我高考加过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奥数成为学生升学加分的筹码，这不是数学竞赛本身的错误，是我们在滥用奥数的结果。随着新课程的实施，中考改革最早的试点地区至今将近10年，高考改革最早的试点省至今也有5、6年了。目前有十几个省市实施新高考改革，改革模式各不相同；中考基本上是以地区为考试改革单元，一个省就有多种模式存在。应当下大力气总结实践经验，提炼基本的改革原则、基本的改革模式，各自的优势和不足。积累丰富的数据资料，将改革经验上升为理论，上升为规律，避免盲目性。

　　第三，避免简单化，切忌“一刀切”。我国区域间经济发展和教育发展水平有着很大的差异，城乡之间也有着巨大的差异。在改革过程中，要实事求是。在评价制度改革方案的制定、改革举措的实施、改革经验的推广中都要明确主体、深入调研、精心操作、善用总结。不拘一格降人才，就需要更宽松的环境和更多的容忍度。选奇才、用奇才不仅仅是教育系统的责任，更是社会的问题、使用单位的问题、人才制度的问题、产业发展的问题。所以我希望要在更广视野里，跳出对教育改革的拘囿，来思考“钱学森之问”，给教育松绑。

　　第四，要在更广的视野里思考核设计评价改革。社会对人才评价和选拔的标准必须多样化，科学的人事制度是人才培养必需的良好环境。任何一个大师的出现，不是看他的学习成绩，而是要看他的业绩和奉献，业绩和奉献却不是学习成绩就可以单方面决定的。中国出了很多院士，包括建筑方面的院士。如果中国不搞大量的基础建设，不修那么多大桥，我们也许就不会出那么多建筑方面的院士。大师从何而来，不能只问教育系统。

　　只要教育不终止，关于评价方法的争论就不会终止，也就是关于评价方法的探索不会终止。我们只能讨论在层层的约束条件下，或者换句话说，在省略掉种种的考虑后，什么是现实的、可行的、有限优化的评价方法。当然，它必然是有缺陷的，只能承担有限的评价功能。而且建议考虑这种探索不能仅仅在较底层次展开，应该在更高层次（比如人才的大分类，比如对先天禀赋的看法，比如对成才时间的看法等）同时展开。

　　校长们，同志们：

　　改革评价制度，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和教师的教学水平，使评价的过程成为促进教学发展与提高教育效益的过程。借这个机会仅谈几点自己的看法和思考，不作定论，仅供交流。多年来，民进不断在教育领域广呼吁、提建议，离不开大家的支持。民进和中国教育学会高中教育专业委员会每年联合举办一次“基础教育改革座谈会”， 已有九年了，也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支持，在此一并表示由衷的感谢。为了更好地影响国家教育政策的制定，民进一年前还依托北师大建立了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重点在三个方面建言献策：一是对现行教育政策进行评价，提出改进意见；二是将已有的研究成果、学术成果转化成政策建议；三是关注教育问题所涉及的学科交叉、部门协调等问题。这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各位校长都在教育一线工作，你们觉得哪些政策、哪些地方需要改进，或者哪些政策行不通，欢迎你们给我们出题目。或者，大家也可以就有关问题写出意见、建议，直接给我们民进中央的参政议政部，我们来代为转达。

　　在此既有感谢又有崇敬，还有期待；另外就是祝福，祝福大家春节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