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李奕声,民进会员、中国古文字学会副会长、中国甲骨文学会创会成员之一、吴昌硕艺术创作基地(浙江)理事长、金石书社(杭州)首任社长。
“与众却不同,终生磨一剑。峰高无坦途,巅顶风光现。”短短四行诗,凝练出李奕声一生的艺术追求。古文字学家、书画理论家、书画艺术家李奕声,深耕中国传统文化五十载,在金文、石鼓文等古文字临写创作研究中独具风貌、推陈出新,以精品力作向世界呈现中华古文字之美。
为真学问只需傻 耍小聪明无用功
记者:在您的艺术生涯中,曾得到过多位名家的指点,前辈大师们给了您怎样的启发?
李奕声:我一直秉承中国历代大师的治学精神。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还是一个20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去拜访国学大师吴玉如先生,先生教导我“大学问留不住聪明人”,叮嘱我要深挖“经史子集”。
我自认十分笨拙,临摹古代书画经典作品,别人临两三遍就像模像样了,我可能要临上十遍八遍。曾经“说文解字”的一个“说”字,我总也写不好,反反复复写了五六百遍,终于得到先生的称赞。由此我也悟出,艺术实践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必须脚踏实地,要有“板凳甘坐十年冷”的毅力。因此,我作了一副对联勉励自己:“为真学问只需傻,耍小聪明无用功。”都说“十年磨一剑”,我愿用一生去磨这一把剑。
记者:作为吴昌硕石鼓书法的嫡脉传人,请您谈谈吴昌硕石鼓文的特点?您的石鼓文又呈现了那些新面貌。
李奕声:吴昌硕先生的艺术语言非常丰富,涉猎面非常之宽。他39岁开始临习石鼓文,我将其分为四个阶段:39岁到49岁,以清代徐三庚的小篆笔法为蓝本,线条圆润,字体稍方整。49岁到59岁,以清代杨沂孙字体为蓝本,线条稍稍拉长。59岁到69岁,融合同辈吴让之书法,字体拉长,增加了一些古韵。70岁以后,吴昌硕先生自己的书法风格基本确立,左低右高,笔头稍粗稍大,字体拉长。纵观吴昌硕先生的石鼓文,融合清人篆书家的笔法,活泼可爱又不失高古、苍雄。
我研究临写石鼓文42年,从吴昌硕先生石鼓文入手,得缶翁笔法精髓后,又上追原鼓、金文,把金文的至刚、至正、至朴融合进石鼓文,增加了苍雄、老辣。
记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您创作了石鼓文的《大学》,以经典笔墨书写经典内容。同时,您也用石鼓文书写了网络歌曲《生僻字》,将传统书法与流行文化相结合,您怎样看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李奕声:中国的艺术和学术是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同时又是各具鲜明面目的,在传承中不断积累、不断再出新。吸古纳新,推陈出新,这才是创造性的传承弘扬。
中国文化讲究传承有序,首先要“继承”,才能有“创新”。艺术家应该深入中国文化传统,从历史中汲取营养。当我听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时,我深受鼓舞,我愿为传承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尽绵薄之力。
艺术也是学术 学术必须严谨
记者:您不仅是一位书画艺术家,也是一位古文字学家,您在石鼓文整理研究中,有何突破?
李奕声:纵观中国历代名家大师,在作品好的基础上,往往还有一套独到的艺术理论作为支撑,反过来,这一套艺术理论又服务于艺术创作,两者缺一不可。
石鼓是先秦时期遗物,共十只,是中国最早的石刻诗文,在中国书法史上享有极高的地位,被称为“石刻之祖”。石鼓文流传至今共有4个版本的拓本,然而石鼓文总共有多少字,是未解之谜。历代学者先后查询增补到602个字,我在前人基础上整理到648个字,并用书法方式写出来。这不仅具有书法价值,更具有学术、考古意义上的价值。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以丞相李斯的小篆为官方文字,书法界普遍认为李斯的小篆胎袭于石鼓文。但从历史延续轨迹来看,石鼓刻好后就被掩埋,直至唐朝初期才出土,秦朝李斯如何沿袭?我对金文在殷商晚期到春秋时期的演变做了系统的研究、整理、书写,我认为李斯的小篆书体当来源于金文,而非石鼓文。
记者:您在古代青铜器铭文研究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从分散于世界的青铜器中寻找蛛丝马迹,在“邾太宰簠”等研究中有重要的突破。这方面您做了哪些工作?
李奕声:“邾太宰簠”的研究缘起于一次偶然,我看到一件童大年先生临写的“邾太宰簠”铭文,书写很工整,但铭文开篇的文例文风不符合商周时期青铜器铭文的文例文风。于是我查阅资料,发现仅有民国金石研究泰斗罗振玉先生所著的《三代吉金文存》收录了两件拓片,除此之外,关于“邾太宰簠”原器何地、何时出土、如何出土没有提及只言片语。此后,我用几个月的时间查阅史书,从邾国找起,一点点抽丝剥茧,把整篇铭文逐字逐句释读出来,同时也将邾国的诞生、迁徙、消亡的历程梳理出来。《邾太宰簠器铭考析》刊出后,填补了我国金石学研究领域对“邾太宰簠”研究的空白。
三十多年来,我搜集大量的青铜器铭文等古文字资料,从分散于海内外博物馆及私人收藏的各处珠丝马迹中拮取线索,共破译了五十多个古文字。
弘扬中国的传统国学于世界
记者:2019年,您在日本别府市美术馆举办书法展览,获得日本书法界人士高度赞誉。您怎么看待中国传统文化走向世界?
李奕声:展览开幕当天,许多日本友好人士前来参加我的展览开幕式,对我的作品赞不绝口。一位日本别府大学的书法专职教授在看完我的作品后,走到我跟前,向我深深鞠躬,并执意当场写字请我赐教。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通过走出国门,我深深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是具有独特魅力的,在世界上是被尊重的,这是艺术独有的“窗口”作用。
回想20世纪70年代初,日本书坛泰斗青山杉雨一向自视清高,曾言:“书法的诞生在中国,发展在日本。”但看到林散之先生的书法后被深深折服,并写下“草圣遗法在厮翁”。所以,文化的自信是需要用实力来支撑的,要扎实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用好作品让世人信服。
记者:您认为应当如何做好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窗口”?
李奕声:2018年,我曾作为杭州亚运会文化大使,随杭州亚组委官方代表团飞赴印尼雅加达宣传中国文化。作为代表团中唯一的书画艺术家,我用石鼓文书写了杭州亚运会主题语“杭州欢迎你”,以及杭州介绍语“独特韵味、别样精彩”,得到了很多外国友人的赞誉。
艺无止境,历代先贤大师如同一座又一座高峰。我们敬仰先贤大师,但同时,做学问还要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勇气和信心。我的前半生,就像“饿牛钻进了菜园子”,在中国传统文化这片园地中汲取营养。我后半生的目标,就是要把自己的所学所得奉献给祖国,弘扬传统国学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