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固定展览都有一个漫长的准备、构思、推敲和定型的过程，周建人的展览更是如此。笔者作为绍兴鲁迅纪念馆陈列资料部的展陈设计人员，全程参与了周建人生平事迹陈列馆的设计制作过程，并了解每个细节，故写下一些感悟以作纪念。

　　筹备阶段

　　该展览筹备始于2019年初夏，在民进中央的建议下，经过实地考察，拟将属于鲁迅故居的周家新台门客厅作为周建人生平事迹陈列馆场地。绍兴市政府收到鲁迅纪念馆的报告后很快发文同意。根据民进中央的指示和绍兴市政府的批文精神，周建人生平事迹陈列馆进入筹备阶段。

　　由于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展览筹备进度受阻，但展览陈列大纲撰写仍在紧张进行中。不久，民进中央发来了大纲初稿和相关图片，资料翔实，图片丰富，为后续深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们认真学习了展陈大纲，根据大纲和展览现场情况，划出了大概的展线长度，估计了展品数量，再依据周建人的生平，分成几个部分。我们还听取了好几位鲁迅研究专家的意见，加入了不少周建人在绍兴时期的史料，增添了故乡的色彩。最后整理出送审稿，逐级送审，终于在2021年2月26日，得到了民进中央和绍兴有关部门的肯定，确定了展览方案。

 

 

　　精心施工

　　经过一系列流程，形式设计与施工正式开始。

　　纪录片摄制 由于种种原因，有关周建人的影像资料很少，没有专门的纪录片，制作难度很大。制作方就决定将周建人生活与工作的地方尽可能走一遍，尽可能多采访一些知情人，所以纪录片摄制组率先开机。由于疫情，出行受限，采访不易，原计划一个月左右完成的采访，延长到大半年。曾获日本东京纪录片节最佳短片奖的导演刘铭漾、曾获北京国际青年艺术季最佳导演奖的导演董亮和曾获澳大利亚摄影家协会摄影金奖的摄影师董天历经严寒酷暑，走遍了绍兴、北京、上海、杭州等，周建人出生、成长和工作过的各个地方，采访了民进中央有关领导，采访了周建人担任省长时期的秘书、警卫，采访了鲁迅研究专家和鲁迅外婆家的乡亲。又专程到重庆民主党派历史陈列馆查找资料。特别是两次赴北京采访周建人的女儿周蕖教授和女婿顾明远教授，获得了许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为了使纪录片更加鲜活，还邀请了几位演员分别扮演不同时期的周建人。经过民进中央的几次审核，以及我们部室和制作方的反复推敲，长达30多分钟的纪录片《松寿长青》诞生了，这是第一部关于周建人的专题纪录片。

 

 

　　精雕细刻　雕塑创作是引人关注的重点。对周建人的人物造型，笔者建议以周建人20世纪70年代在鲁迅故里桂花树下的留影为基础，请屡获业内大奖、有丰富的人物雕塑经验的中国美术学院教师周增强创作。初稿是完全按留影做的，与照片很像，表情颇显严肃。但我们希望更能体现周建人关爱百姓的赤子之心，犹如春天般的温暖。施工方的主创设计师董建成老师收集了周建人中年至晚年的各种照片，最后找出周建人在担任浙江省省长时工作证上的照片，以此作为主要参考来刻画这位人民勤务员的形象。笔者画过画，玩过雕塑，深知作者长期盯着自己的作品会出现视觉疲劳，作者将很难发现作品在造型上的问题，而面部的刻画只要有一点点不同，整个人物的形象和气质就会有所变化。考虑到外人点评往往只能说出心里的感受，没法精确地表述出哪里还不像、相差多少。笔者建议周增强老师拍下与参考照片完全相同的角度后发来，笔者再通过电脑，把雕塑照片与参考照片调成相同大小的比例，叠在同一个画面里，划出五官的各个关键点和辅助线，把笔者学生时期学画画的方法用来找雕塑上的问题，如此比较，量化造型上的问题倒也有效。经过近十次修改，一个成熟稳重、和蔼可亲的周建人形象呈现出来了。周增强老师说，这是他做雕塑以来最累的一次。但当周建人的女儿和女婿看到雕像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在雕像旁留影时，周增强老师觉得再累也值了。

　　展线规划 展线规划是笔者的专业范围之内的事，只因笔者单位里事务繁多，很少有外出看展览的机会。而负责现场设计的董建成老师策划和制作过许多大型展览，还在中国美术学院等高校讲过课，拥有比较新颖的设计理念。他强调的内容第一、突出精神、注重细节、融入环境、去装饰化等对笔者很有启发。笔者起初只考虑内容能多展示一些，展线尽可能做长一些，于是把整个展厅分成3个展区，还设想把窗封起来。但后来设计理念变了，窗不封了，中间隔断不做了，展线比笔者之前的设想缩短了一半。展线缩短，内容也要进一步再作压缩调整，调整工作由董建成老师根据展厅的新展线和图片的艺术性来综合考虑，他主张尽可能保留建筑原貌，不要有太多的添加，放大气场。在建筑维修时把不属于原来民国建筑的东西全部拆除，用古法工艺还原以前老墙的石灰层，同时对门窗、梁柱等建筑构件上的油漆进行重做，保留绍兴特有的黑色、白色、灰色和深棕色，让百年建筑重现当年的韵味，这样展厅就更有特色、更为别致。从观众反应来看，这一步走对了。

　　美术创作 周建人生平许多重要的历史节点没有留下照片，缺少直观的影像记录。所以我们最初设想加入七八张绘画作品，但馆领导和专家一致认为绘画作品太多，会影响展览的严肃性，最后确定展板上保留四张画作。这四张画作，从选题、草图到正稿之间反复推敲多次，还通过许多资料研究人物关系、服饰道具、场景细节，力求真实。当时有一张画，画的是《周建人视察农村》，草稿都改了好几遍了，但部室人员觉得画作与照片内容有重复，笔者则认为草稿中的人物太过舞台味。而原定这个题材是“为民请愿”，讲的是周建人重视每一封群众来信，对党内的腐败现象深恶痛绝，甚至甩掉帽子，喊出“我宁可省长不当，也要管到底”这样的真话！不过制作方担心难以通过审查。但笔者建议仍用原题材，还要让讲解员把这背后的故事讲出来。制作方听取了建议，创作了周建人疾恶如仇这一生动瞬间，更加立体地塑造了周建人的形象，也让人看到了大哥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风骨在周建人身上的体现。

　　展板设计 事关三个方面：一是版面基础，版面基础的设计大有讲究，因为展厅是老房子，且在红线保护区内，不可大动墙体；二是展示内容；三是展厅湿度大，展板容易受潮，如何防潮是关键。做好这三件事有点难。但笔者看到有几个也是在老房子里新做的展览，在以多孔铝板做展板基础，防潮效果不错，对墙体破坏不大，正好符合我们的要求，所以笔者推荐了这种材料。董建成老师也觉得这种材料可行，最好能再出点新意。后经过反复思考，在展板上方，用冲孔工艺打出一幅悠远的山水画，寓意山高水长，周建人精神永存。整体看上去简约、抽象，且有满满的设计感，有新意，很舒服。

 

　　中庭创意 中庭，其实是老房子的明间，也是设计的难点。光设计稿就做了好几张，最后确定入口方向用铝合金做一堵形象墙，其中间挖出一个圆洞，通过圆洞能看到后面的花园和雕像，纵深感很强、很妙。在墙上方以现存唯一的鲁迅国画作品《如松之盛》作为底图，松树也用冲孔而成。上面放置顾明远先生书写的“松寿长青”四个大字，整个形象墙明亮通透。展厅是中式厅堂格局，中间有两根黑柱，这柱子也能承载展览内容吗？笔者想到周建人家里的一副对联：“士穷节乃见，民主安无倾”，这是周建人一生的写照，把这副对联做成抱对，挂在柱子上，既有中式古风，又展示了主人公的精神品质。形象墙与柱子之间，有一小块空地，如何利用呢？当董建成老师看到周建人著《微生物》这本小学教科书封面时，就想到周建人不只是位政治家，他还是位科学家和教育家，他对动植物有着深入研究，做了很多为后人铺路的工作。《微生物》封面的设计中恰恰包括了动植物图形。所以决定把封面放大做成彩绘砖雕，放在这块空地上，但后来考虑到直接放地上可能会磕绊，于是在两侧添加宽厚的木边，提升到凳子的高度，既方便观众休息，又方便观众近距离观看砖雕细节。这是针对少年儿童的一种贴心设计，也体现了我们的展陈态度。

　　无微不至 灯光照明在现代展览中十分重要。因为是开敞式的展厅，我们充分考虑到天光的亮度与人造光的平衡。对色温也做了反复比较，最后定的色温是3500K，既还原色彩又带点暖调。对版面，采用散射光的照明方式，没有光斑，中庭的彩绘砖雕采用了“只照画不照墙”的特殊射灯，展品则用柜内照明。整个展厅的光线柔和自然，观众的注意力能很好地集中在展板和展品上。灯轨的走势和高低也是反复测试比较而成。因为展厅分左、中、右3个开间，用灯较多，最后的做法是在展厅上方用细钢索挂上两个长方形的支架，涂上黑漆，安装灯轨与灯，与老房子色调融为一体。展厅内还有两个宽度达1.5米以上VR互动触摸电子屏，尺寸、位置、亮度适宜，方便操作。互动内容是根据周建人《植物学》和《有趣的田野》改编的动植物动画，附有详细的说明，深受小朋友喜爱。展厅是民国建筑，户外有带假山的花园，这次也作了微调。主要是抓住周建人喜欢兰花和原名松寿的两个特点，在花园里种上两棵五针松和一些兰草，用这些本土植物来烘托站在桂花树下的周建人雕像。

　　精益求精

　　基本完工后，领导和专家进行了验收，提出了一些宝贵意见。董建成老师又再次投入研究，四处搜寻资料，新发现了周建人执教过六年的明道女校老照片和周建人的一些文献。为了更好地保管周建人穿过的两件大衣，制作方精心复制了两件。50年前的布料并不易得，包括面料和里子，甚至肩颈部的补丁，踏破铁鞋终于找到了相似度极高的面料，整整花费两个月时间，最终复制出两件几乎和周建人生前穿得一模一样的大衣，将其用于常设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