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提起奢侈品，人们第一个念头可能就是那些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名牌皮包。但是，阅读或许比买包奢侈得多。

　　你购买了一件奢侈品，你就彻底占有了它。然而，倘若你买的是一本书，它将很难属于你，甚至永远都不会属于你。一本书的内容，你无法排他地独占，甚至不能优先地享有，就像一本《诗经》，两千多年前孔子、孔鲤就读过。也正因如此，你也无法真正毁掉一本书。

　　你也许不能完全读懂它，甚至完全读不懂它。你希望借助百度和注释来读它，结果几个小时过去了，其实你只是在上网，或者在啃读编者注、译者注，原文还是似懂非懂。

　　你碰巧读得懂它，但是，你可能读不完它。一块名表，你戴着它就在占有它，你可以不用它来看时间，但是，一本书，你除了支付购价，你还要花费阅读它的时间，这比购书本身昂贵许多，可称天价。《追忆似水年华》只是长，《管锥编》《尤利西斯》《万有引力之虹》既难且长，怎么读得完呢？

　　即使读完了一本书，你也很难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其中的一大段来炫耀，很难不假思索、准确无误地引用其中的一整句来论证，更难将其作为你创作的奠基石，你升迁的垫脚石，你很难将其每字每句都嚼碎成糊、吸收殆尽，直到化为你身体的营养和细胞。要做到这一点，或许，你要用心地读上一万本。或许，每本书你都只是和作者共有，你可以走近、走进作者，但是你永远无法与其合二为一。

　　传说，贤士箕子看到商纣王派人制作了象牙筷子，感到一阵恐惧。因为他觉得象牙筷子一定得配犀牛角杯或玉杯，要去夹豹胎之类最名贵的珍馐，用膳时要穿上最精美的锦衣，餐厅还要设在非常宽敞的华堂之中和非常高大的楼台之上。这消费可比米其林三星高多了。再说了，象牙筷子、犀牛角杯、豹胎现在谁敢提供？

　　阅读的“配件”其实比这更豪奢。

　　阅读需要一块宁静的心田，这里暴风骤雨激不起心中的涟漪，否则，即使紧盯着书，也会发现“每个字都认识，没一句有意义”。读书需要一个青春的灵魂，这时，你会好奇，会求知，会不问收获，会不计成本，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了解你所不了解的，这可以是你阅读的全部意义。未知的世界笼罩着朦胧的月光、缥缈的雾色，你在阅读中艰难跋涉，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偶有所得，都会让你仿佛看到彩舟云淡、星河鹭起，心头燃起光明，前方看到一片霞光。读书需要一方桃源净土，拿起书，应该仿佛雪夜围炉，听到细霰敲窗，或者犹如置身秀山竹舍，闻到兰气桂香。

　　阅读之奢从别人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

　　如果有朋友打电话问你在做什么，你回答：“读书”，必将引发吃惊的质问：“读书？不会吧？”他心里想的是：“这也太敢吹了吧？竟然假装在读书！”

　　读书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等稀罕和奢侈。这里，或许可以借用钱钟书先生的一句口头禅：稀罕和奢侈，“也许两者根本上是一回事”。

　　（作者系民进湖南省委会宣传处副处长）

（2023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