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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记忆

  熏风吹来,麦浪翻滚,又到一年麦收时。在全面机械化收割的今天,全国3亿多亩的夏麦收割很快就顺利完成了,秸秆实现还田,麦子丰收入库,农民们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如今的麦收景象不禁使我想起了三四十年前农村的麦收时节。
  我的大姨家在距离市区不远的乡下农村,小时候经常到大姨家走亲戚,因此,我从小就与农村结下了不解之缘,对农村的三夏大忙和抢收抢种有着深刻的印象。
  收麦子
  20世纪70年代初,农村麦收时节别是一番繁忙景象。
  一望无垠的田野里,翻滚着金色的麦浪,似乎与我们今天看到的景象没有多大区别,可是说到具体收割,却与今天形成鲜明的反差,有着天壤之别。
  先是生产队和农民各家都要做着麦收的准备工作,闲置了几个月的大车和老牛开始试车试套,做好运输麦子的准备。各家的劳动力,人手准备一把镰刀,把早已生锈的镰刀磨得刀刃锋利,寒光闪闪。
  某天晚上,有时候也在早晨,生产队长在村子里的几条巷子使劲儿扯着嗓子来回喊着到某某地里收割麦子,麦收之仗就正式打响了。
  抢收麦子是全村劳动力全面出动,人们头戴斗篷和草帽,集中到一块地头,生产队长分配任务,人们就在金色的麦田里开始挥镰收割了,镰刀嚯嚯作响,麦子纷纷倒下,一会儿工夫,劳动能力的强弱就显现出来了,原本齐头并进的收割队伍出现了有快有慢,参差不齐。一个上午的时间,数百人的收割队伍任凭使尽浑身力气,也只能收割一方小小的麦田。太阳高照,南风劲吹,人们挥汗如雨,承受着干热和劳累的煎熬,约莫干了一两个小时,生产队长或者带头干活的人,就喊着大家休息一会儿,然后接着再干。一个上午的麦收劳动就在这样的节奏中结束了,生产队长一声号令,大家收拾工具,走出麦田,回家吃饭。
  吃过午饭,下午继续抢收麦子,大片大片的麦子在劳动力的奋力挥镰中纷纷倒下,一望无垠的麦地中出现了一些醒目的空地,空地上是一行行倒地待装车拉走的麦子。
  一般都是收割到第二天,生产队拉麦子队伍开始行动了,年龄稍大些的叔叔大爷模样的人,赶着老牛拉的胶轮大车,赶车人吹着口哨,甩着鞭子,往来在麦地和打麦子的场上,田间的道路全是土路,坎坷不平,路中间大都是两道深深的车辙沟。
  牛车驶进麦地里,分工装车的人用草叉将收割在地上的麦子装到车上,大车后面拖着两条粗壮的绳子,这是捆绑装好麦草的大车用的。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开始站在空空的大车上,两侧负责装车的人将麦草挑上车,车上的人将麦草一层层铺好铺匀称,这样往复进行,不一会儿,大车上的麦草就堆积如山,车上的人也被高高的托举到车顶上。这时候,再把拖在地上两条长长粗粗的绳子从车后向上,紧紧地把满车的麦草捆牢扎紧。然后,赶车人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地就驶出了麦地,慢慢腾腾行进在田间土路上,一车车麦子,就像一座座小山漂移在金色的田园上。大车到了打麦子的场上,卸下满车的麦子,又慢慢悠悠地转回麦地,继续装载,转运麦子。两三天抢收后,田野上的麦子被源源不断地运出田地。
  那时的麦收时节,在路上拾麦穗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地里散落的麦穗有干活的人直接捡拾上交生产队,而由麦田运往场上洒落在路途中的麦穗就由不能参加集体劳动的年长者或者少年儿童们落实了。
  打 场
  三四十年前的麦收不像今天,联合收割机一开,地里的麦子就随着隆隆的轰鸣声而源源不绝地倾吐到车厢里,继而转运到粮库中,然后过秤、算账、入库,整个流程无缝对接,一气呵成,再多的麦子,也就几天工夫全部抢收完毕。而在三四十年前,这是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时候抢收麦子,主要分成两个阶段,一个是地里收割麦子,二是场上打麦子,场上打麦子是麦收环节中重要的一环,活量更大,时间更长。
  首先是准备打麦子的场地,农村叫它场。麦收之前,生产队里组织人员清理田园边的一大块场地,这是常年使用的场地,一年四季有人看管,场地的一侧是一排土墙草屋,有十几间,比家家居住的房屋要高大许多,这也是生产队存放集体公粮和公物的场所。房子的前面就是十几亩的开阔地,人们将它铲平,适度洒些水,然后人拉碌碌反复碾压地面,将地面夯实,平滑如镜,这就是打麦子的场了。
  先是从麦地里运来的麦子被晾晒在场上,后续运来的麦子就被堆积在场的四周,由于运到场上的麦子本来就很干燥,稍稍晾晒,就可打场了。常用的打场工具就是老牛拉碌碌,是一种石碾子,有近200斤,一块场上最多的时候能容纳十几头牛拉的十几个石碾子,烈日当空,热风劲吹,一人赶着一头牛,一牛拉着一石碾,这支别样的队伍在场上做着圆周运动,循环往复,不紧不慢,打了一会儿,便转到一侧继续做着碾压运动,留出的空间便有翻场的男女劳力将打压过的麦草用草叉翻过来,稍作晾晒,再做打压,这样反复几次,麦穗上的麦粒子就基本上全部脱离了,翻场的劳力们最后将麦秸清理到场边,堆积起来,形成一个个高大的草堆,场上留下的就是一层厚厚的夹杂着草屑的麦粒子,男人们再分成几个组,进行扬场,他们手持宽大的木质扬场锨,站在上风口,将夹杂着麦糠草屑的麦子一锨锨高高地抛向半空,划起一道漂亮的弧形,扬起来的麦糠和草屑随风飘离到下风口,金灿灿的麦粒子干干净净地落下来,人们再把这些麦粒子集中到场的一侧,或者运进仓库,以备后续上交公社的粮管所。扬场是既脏又累的活儿,扬场的过程中,麦糠草屑以及尘土虽然大部分飘落到下风口,但是仍有大量的草屑灰尘飘落在扬场人的身上、脸上,每个扬场人都头戴斗篷,用毛巾围着脖子,即便这样,扬完场后,每个人脸上、耳朵和鼻孔里都是厚厚的灰尘,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叫苦嫌脏,而是乐此不疲地劳作着。扬场人最放松的时刻就是扬完场,到附近的河流中冲洗一阵,将浑身的灰尘和疲劳一洗而光。
  为了激发劳力的积极性,尽量提高劳动效率,生产队也是尽量做好麦收的保障工作,做好开水的供应。那个时候,虽然场边的河流里清水潺潺,人们习惯渴了便饮河中水,但生产队还是专门有人负责烧水,保障劳力们饮用。一口大锅支在远离场边的牛栏旁,烧开的水盛进水桶中,挑到场边,同时备上水舀子和碗,无论打场的人还是在田园里抢收麦子的人,谁渴了谁就过去喝水。那时候的田园上、道路边,总是空旷得很,基本上看不到高大的树木,更少有成片的树林,场边和田园结合部,一些瘦小的杨树上长着几片可怜的叶子,在烈日暴晒的热风中摇曳,见不到一丝阴凉,劳作的人们,个个挥汗如雨,在蒸笼般的环境中辛勤劳作,不知疲倦。
  有一种拖拉机打场的景象,最受百姓欢迎,也更惹得孩子们围观和喜爱。为了提高打场效率,公社拖拉机站几台平日跑运输的拖拉机暂停了运输业务,支援各大队到场上打麦子,由于公社有十几个大队,每个大队只能有一两个生产队享受拖拉机打麦子的待遇。平日里孩子们很少能看到拖拉机,现在来到了家门口的场上,真是让孩子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拖拉机两个高大的胶轮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高,还挂着一个长长的车斗,车斗下有四个大胶轮,只见它鸣着喇叭,轰隆隆开进场上时,真是威武壮观,拖拉机围着场加大马力,在场上奔跑着,一会儿工夫,场上厚厚的麦草就被压成平面,在阳光下闪耀着洁白的光芒。孩子们站在场的一边,手舞足蹈地望着场上奔跑不停的拖拉机指指点点,兴奋不已。拖拉机驾驶员停下来喝水、抽烟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蜂拥而上,爬进车斗子里,体验一下乘坐拖拉机的幸福感。有时驾驶员还会让孩子们坐在车斗里实实在在感受运动中的拖拉机,任凭拖拉机在场上颠簸奔跑,任凭车斗子砰砰作响,任凭烈日高照、汗流满面,坐在车斗子里的孩子们可是兴奋极了,孩子们第一次坐上拖拉机,第一次感受机械化运动带来的愉悦感。这样的经历,孩子们回到家和学校,逢人就会炫耀,不知道要讲多少遍。
  麦收时节,场上的活儿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为了抢收麦子,生产队里都要组织社员在场上挑灯夜战 ,只是干夜间活的人要保障夜饭。
  夜幕降临,大半个月亮挂在空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但不足以照亮整个麦场,于是,生产队就在场上四个角落树起四根杆子,将点亮得呲呲作响的汽灯挂在上面,霎时间,整个场上如同白昼,各种活儿和白天一样,正常进行。毕竟是夜间作业,场上四周,已经堆起了一个个小山似的草垛,还有从地里拉来卸下的麦秸,一堆堆堆积在那里。
  那时候生活条件艰苦,农村普遍比较贫穷,苏北的百姓很多都吃不饱肚子。我第一次到大姨家的时候,记得大姨就用纱布做成的袋子,装进一点大米,把这袋子放进做饭的锅里煮,全家的地瓜糊涂饭做好了,纱布袋子里的米饭也熟了,然后把米饭弄出来专门给我这个从城里来的孩子吃,桌子上还有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姨哥,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大米饭,大姨就给每人一筷头的米饭,由于刚出锅,米饭很热,十岁的三姨哥来不及细嚼慢咽,一下子就把一筷头热米饭吞下肚里,结果把嗓子烫起了泡,疼得一阵乱跳,好几天吃饭困难。
  现如今,百姓的生活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日常的生活比过去过年还好。每当我想起在大姨家的生活情境,每当我想起那时的麦收时刻,不禁心生无限感慨,“民以食为天”“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仓廪实,天下安,这些至理名言,深得其要。我们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国家实力大幅提高了,但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一刻也不能丢弃,尤其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更要居安思危,枕戈待旦,常怀感恩之心,倍加珍惜粮食,倍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2023年9期)

  


      作者:□张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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