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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库门里的人间烟火

 
 内容简介
  小说《天井》通过主人公苏页和徐京墨大家庭的爱情故事为主线,以上海石库门的历史变迁为大背景,上海房地产发展为辅线,穿插写了上海不同风格的十二处石库门以及与其相关的从清末民国到现在十二位女性的故事,人物的命运与石库门的命运休戚相关,跌宕起伏,由此可见上海石库门的发展简史。
  作者简介
  居平,民进会员,记者、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上海炎黄文化研究会会员。曾写作出版《大智无谋》、《三水》、《点点滴滴》、《失眠咨询》、《留住乡愁:阮仪三护城之路口述实录》(三卷本)、《爸爸在左 妈妈在右》等。
  乡愁难追
  熊月之
  石库门曾经是上海主要民居样式。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三分之二以上人口居住在石库门里。
  石库门样式在不同时期有所不同,但其总体风格一致。这种民居是城市化的产物,也是中西文化交融的产物。其特点主要有二:一是中西结合,中,指住宅单体空间设计,吸收江南民居风格,对外封闭、对内敞开,有天井、客堂、前楼、后楼、灶披间等,自成单元,虽处闹市,仍有高墙深院、闹中取静的意味,又合中有分,体现中华民族聚族而居、以合为主,分而不隔、互相照应等;西,指整体结构成联排式而非单体式,建筑线条、装饰纹路有欧洲风格。二是高度集约,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供应水、电、煤,以主弄、支弄等道路,将房屋整齐地联结起来,外形整齐,装修精致,室外弄道宽敞,单元住宅内分上下层,使得平均占地面积较低,得房率较高。
  石库门是上海城市文化的综合产物。19世纪60年代以后,由于国际、国内多种因素错综复杂的作用,上海快速崛起为全国最大城市,也是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现代化程度较高、相对安全的城市。自太平天国运动以后,直到抗日战争时期,每遇战争发生,无论是中国国内战争,如辛亥革命、江浙战争,还是发生在中国与外国之间的战争,如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上海租界都保持中立状态,免遭战火破坏。这种战时中立,是得到中外各方认可或默许的。在战事连年、灾荒频仍的年代,和平是比其他任何资源都更加重要、更为宝贵的资源。于是,每遇战事发生,四面八方的人口便涌入上海,上海人口也就急遽增长。涌入上海的人口,既有一些富人,更多的是穷人。富人带来了资金,促进了投资,拉动了消费,穷人带来了廉价劳动力,这在整体上又促进了城市经济的发展,增强了城市吸纳人口的能力。这是一个方面,即上海人口有持续增长的趋势。另一方面,上海租界范围有限,公共租界面积峰值年份是1899年,法租界面积峰值年份是1914年。人口不断增长的无限性,与租界土地供给的有限性,构成一对难以解决的矛盾。于是,房地产商便设法提高土地利用率、得房率。这是石库门住房大量产生的根本原因。
  租界住房的使用,实行市场机制,富裕者自可建造、租用更大的住房,贫困者便只能挤在逼仄的斗室里。如果以同样的租金,不是居住在租界,而是选择华界或更偏远地区,可以租到更大的房子。但是,很多人宁愿挤在租界,也不愿意迁到偏远的地方去。考其原因,一是租界安全,二是市政配套设施较全,包括交通、商业、教育、文化、卫生、就业机会等。于是,拥挤便成为石库门住房的普遍现象。1949年以后,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抓生活滞后于抓生产,城市住房建设滞后,不少原先一家独居的石库门,变成两家、三家甚至更多人家合居的地方,拥挤问题更加突出。
  当然,与石库门联系在一起的,不单单是居住拥挤,还有富含中国传统文化的守望相助、邻 里相亲的因素,还有儿时的游戏、青春的理想、老年的慰藉,还有不时萦绕于怀的成长记忆。于是,石库门文化便成为上海人心理上五味杂陈、欲说还休的符号。
  半椽小屋数家分,绝似千蹄合一群;最是中宵清梦醒,邻家绮语不堪闻。(刘豁公:《上海竹枝词》)
  居平的小说《天井》里,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再现了上海大都市的市井生活民俗图,老上海的人生百态,陈年旧事,海派韵味。我们看到了上海石库门发展的历史轨迹,发生在上海石库门房子里的故事。
  石库门也是历史留给大上海的一笔建筑遗产。石库门被认为是上海近代都市文明的象征之一,是老上海的地标性建筑。东方和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文明,在此交汇融合。它既能体现西式住宅的规划理念,又保存中式民居的建筑风格,形成了独特的“混血儿”建筑文化。
  从这部《天井》,我们又看到72家房客的影子,在20世纪10年代以后,老式石库门逐渐被新式石库门取代。从那之后,曾经显赫的短暂时期一去不复返,以至于提到石库门,人们总会产生小空间里的压迫感。灶披间、阁楼都要与左邻右舍共享,分明是一家人的样子,却又常常上演鸡毛蒜皮的吵闹。多样复杂的生活方式成为区别其他地域最独特的标签。“二房东”“白相人嫂嫂”“老克勒”等名词,均与石库门有关。
  居平酷爱古建,自从嫁入石库门中医世家后,对石库门的感情更深。她居住在石库门,曾面临几次改造和各种劫难,对石库门有太深厚、太复杂的感受,也由此搜集了极为丰富的素材。通过《天井》,她以承兴里、兴仁里、辅德里、步高里等多处石库门里弄为背景,描述了上海人对石库门的复杂情思。
  红砖易保,乡愁难追。很多搬出石库门的上海人开始怀旧,往昔那些矛盾和痛苦的回忆统统烟消云散,充满的是对稀缺的心理补偿,怀念的是守望相助、邻里之情。没有住过石库门的人,也想探究影响上海人那么久那么深的石库门文化究竟为何物!
  相信读者阅读本书以后,一定能通过石库门历史与文化,加深对上海城市历史的理解,进而加深对上海城市精神与品格的理解。
  精彩书摘
  小时候,徐京墨还爱吃山海关路弄堂口、老虎灶旁边的“龙凤”油豆腐粉丝汤,尽管爷爷有点反对他吃,说他太小,不够卫生,但善良的奶奶为了帮助可怜的海龙夫妇,海龙的老婆很高挑漂亮,叫凤仙,弄堂里的老邻居都叫她“长脚凤仙”,总是会抽空去买上一两碗回来吃,结果却是,“龙凤”油豆腐粉丝汤味道实在太好了,喜欢喝汤的徐爷爷喝了一碗不够,还想再喝小京墨的粉丝汤……
  听徐奶奶讲,憨厚老实的海龙来自苏北,一字不识,却烧得一手好菜。因为家里穷,40多岁了,还讨不到老婆。亲戚介绍邻村的一个叫凤仙的老姑娘给他,说是一对龙凤,正好呈祥。凤仙就是现在的海龙老婆,她长得很高挑,脾气温柔,一双丹凤眼煞是漂亮,高中毕业那年,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害了青光眼,后又祸不单行地生病,切除了子宫,失去了生育能力。她30多岁才经人介绍嫁给了海龙,结婚一年后,突然又双目失明,美丽的丹凤眼成了“睁眼瞎”。
  海龙的老娘骂海龙,说海龙前世欠了凤仙的情债,70多岁的老太太整天在家骂骂咧咧:“什么龙啊,凤啊!乡下养一头猪,还能卖钱呢,家里已经很穷了,阿龙还养一个废人,不下蛋的母鸡,不会生孩子的女人!”
  海龙老娘吵着闹着要海龙离了她,但海龙生性憨厚老实,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百般怜爱她,舍不得她,凤仙也是委屈得整日以泪洗面,漂亮的丹凤眼全然没有了光泽。
  为了避开老太太的无休无止的吵骂,海龙带着凤仙背井离乡、辗转到了上海,在有钱人家帮佣烧菜,主人送他的剩饭汤菜等,他舍不得吃,打包带回去给凤仙吃。聪明的海龙学会了做油豆腐粉丝汤,他靠几个苏北老乡们的相帮,在山海关路弄堂口摆了个“龙凤”油豆腐粉丝汤摊,刚开始,根本没啥生意。
  海龙的长脚老婆凤仙尽管是个双目失明的女人,但的确长得很漂亮,那双“睁眼瞎”的丹凤眼美丽又哀愁,很是惹人怜爱。海龙做生意时,她总是微笑着默默坐在他旁边,手里拿块小汗巾,天热时帮他擦汗,天冷了,就帮他捶捶背。
  奇怪的是,尽管眼睛看不见,她的听觉却异常灵敏,语言天分也超出常人,到上海没多久,就学了一口道地的上海话。她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海龙的方向,还能很快听出老弄堂、老邻居的声音,很快根据各人的声音柔和地用上海话报出对方的名字:“侬海呀,张家阿婆,今朝老新鲜的肉骨头,油豆腐也呱呱叫!”“长远不见,李家阿嫂好。”
  于是,海龙的长脚老婆凤仙成了“龙凤”油豆腐粉丝汤店的活广告招牌,弄堂里的人都叫她:“油豆腐西施”。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海龙的手艺的确好,人又厚道,“海龙”油豆腐粉丝汤的生意一日日地红火起来,来得了好。
  玉竹奶奶对徐爷爷说,那叫夫唱妇随,嫁鸡随鸡,嫁狗属狗……
  徐爷爷年轻时曾经在南京待过,他说,南京的油豆腐煮汤和明太祖朱元璋还有点关系。传说朱元璋在金陵登基后,吃腻了宫中的山珍海味,一日微服出宫,在街头看到一家小吃店油豆腐汤,香味四溢,色泽金黄,不禁食欲大增。他掏出一锭银子要店主将油豆腐加工一碗给他享受。店主见他是个有钱的主,破例将油豆腐放入鸡汤汤锅,配以少量的黄芽菜与调料同煮,煮至豆腐软绵入味送上,朱元璋吃后连连称颂,成了日后常喝的“御汤”。小京墨还听爷爷讲过朱元璋落难时喝过“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小时候的他,常常分辨不清到底是啥名字的汤。
  瞧,“龙凤”油豆腐粉丝汤出锅啦!闻一闻,香气四溢,吃一吃,满口生津。徐奶奶曾经笑话馋嘴猫似的小京墨,吃起油豆腐粉丝汤来:当记耳光也不肯放。
  小小的“龙凤”油豆腐粉丝汤居然解决了这对患难夫妻的温饱。刚到上海时,海龙带着凤仙先是租住在药水弄的“滚地龙”里,那儿可是苏北老乡的天下。
  药水弄,上海的著名棚户区之一,范围约20公顷。南为长寿路,北靠苏州河,西邻国棉一厂,东至西康路。东北角吴淞江边有小沙渡渡口,渡口西侧岸边旧时曾开设石灰作坊,故此地又称“石灰窑”。1907年,英商将制造三酸的江苏药水厂迁至境内,20世纪二三十年代附近工业发展,大量难民进厂做工,并在此处搭棚屋居住。后石灰窑停业,人们又以药水厂名改称药水弄。药水弄为三湾一弄,即朱家湾、潭子湾、潘家湾棚户区中的一弄。
  “宁坐三年牢,不住石灰窑。” 这是当年流传的民谣。那些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东一个水潭,西一堆垃圾,没有排水沟渠,天一下雨就成泥浆路,十天半月不会干,人们叫它“阎王路”。
  “药水弄”住宅除少数为砖瓦平房外,大部分是草棚、简屋及矮小的“滚地龙”。啥叫“滚地龙”,就是把几根毛竹片弯成弓形,插入地里作架子,盖上芦席搭成窝棚,没有窗,挂个草帘当门,矮得要弯腰才能进出。
  “药水弄”内根本没有水电设施,没有下水道,到处是垃圾、臭水坑,病疫时常发生,居住条件极差,体弱的阿凤三天两头生病,尤其是又得了风湿性关节炎,痛起来没法走路,真快烦死了阿龙。
  终于,熬了一年多,海龙手头有了点小钱,为了凤仙的身体,两人搬到了“陇西里”的一个小亭子间,凤仙心满意足得很。三十年如一日,夫妻俩恩爱如初,从未红过一次脸,海龙还带着凤仙去徐家诊所看过毛病,吃了好长一段时间中药调理,凤仙身体比以前好点了,美丽的丹凤眼里几乎渐渐可以看见一丝丝微弱的光明。
  为此,海龙夫妻很是感激徐老中医,难怪,每次徐奶奶去买粉丝汤,总会享受海龙的额外优惠,冷不丁地,他会在油豆腐细粉里再加上几块大肠,或是一块肉色新鲜饱满的大圆骨头,对玉竹奶奶说,快回去给“汤孙子”吃吧!小京墨最爱吃里面香香的热骨髓。
  每逢过节,“承兴里”的弄堂口都会张灯结彩,挂上大红灯笼,小时候弄堂里过年真热闹,年味浓得很。一到腊月,徐家老老小小就开始忙了。徐爷爷对症下药,给全家开了药方,徐爷爷亲自动手熬制膏方,其他病友的来得及的就亲自做,来不及的就送到弄堂口的“邱得灵”中药房去做。
  膏方起源于汉唐,历史悠久,盛行于上海。它既能滋补身体,又能有效治疗和预防疾病。但是膏方进补需辨证施膏、因人而异,其中用到的中草药少则三四十味,多则近五六十味,须医家经反复推敲、思忖无误后方可下笔,素有“宁看十人病,不开一膏方”的说法,一方好膏,即可窥见医生所下功夫之深。膏方的主体在“方”药,以“方”药“来治病防病,达到来年身体健旺的目的。民间有“吃膏方就是吃阿胶”,可自己买点阿胶回去用黄酒化开,加上适量捣碎的芝麻、核桃等南北干货,搅拌、煎煮收成小膏方,一般当零食吃吃也可以,就不用麻烦开膏方吃了。
  “金相邻,银亲眷。”徐家老老小小和邻居们,大人、小孩子,每个人冬天都要吃膏方,所以徐京墨现在身体很好,大概也是因为底子打好了。徐家人都很长寿,徐爷爷活到100岁,玉竹奶奶活到97岁,大文竹阿姨活到93岁。
  徐京墨的谈吐里总带着淡淡的中药味,和老弄堂特有的、浓浓的油豆腐粉丝汤的生活气息,这是苏页第一次见面时,就给他下的定义。两人谈恋爱时,徐京墨还带着苏页去山海关路弄堂口的“阿龙”油豆腐粉丝汤摊吃过,可是,童年时的美好感觉却一去不复返……
  大人的世界充满虚伪可恶,孩子的眼里才有纯真的天空。《天井》
  名家荐语
  孙 颙:
  石库门,蕴藏着上海市民久远的气息。居平敢于发掘那些复杂的秘事,存留将要消亡的记忆,令人感佩!
  杨益萍:
  弄堂深深,井水清澈。《天井》使我回想起石库门里经历的一切,那些海派传统文化的印记,那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秦来来:
  《天井》,老上海石库门生活的“万花筒”;石库门老上海方言的“根据地”。
  《天井》,石库门老建筑的“上海话表达”;老上海市井文化的“风向标”。
  伍 江:
  石库门是上海近代城市发展轨迹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上海人城市文化认同和上海城市精神的重要空间载体。
  许 良:
  上海石库门是海派中医文化的发源地,传承“从前慢”的老弄堂,并不是为了制造永恒,而是思索如何在时间中,回归本心,守正创新。
  (2023年11期) 

  


      作者:□居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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