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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源头在哪里

  《童年河》是我的第一部小说,也是我数十年写作生涯中结识读者最多的一本书。《童年河》出版十年,给我带来太多的欣慰和惊喜。
  一本小说的出版,就像一个孩子问世,他会遇到很多人,会结识很多朋友,会和很多关注他欣赏他的读者产生交流。一本书的问世,也像一条溪涧流出山谷,蜿蜒前行,一路溅起无数浪花。小说能引起读者共鸣,能在人间流传,对作者而言,真是一种幸运。
  十年中,因为这部小说,我认识了无数读者,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来自海外,其中有不同年龄的成年人,而更多的是读过这本书的小读者。热心的读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达了他们阅读这本书的感想,有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有发布在网络的阅读感想,有从各地寄来的信。我也参加过很多次形式不同的读书会,在图书馆,在学校,在社区,和读者交流对这本书的看法。不少学校的语文老师在阅读课上和孩子们一起读这本书,孩子们对《童年河》的认识和解读,让我惊喜,也让我感动。最令我难忘的,是孩子们阅读《童年河》后送给我的礼物,那是一本本孩子们亲手制作的精美画册,画册中,小读者们用彩色的绘画、诗歌和评论,描绘出读这本书的感想和体会。我珍藏着孩子们送给我的这些礼物,并把它们视作对我的美好奖赏。很多学校的孩子还把小说中他们喜欢的章节排成了话剧,在学校里演出。
  《童年河》的视角,是一个孩子的目光,对那个动荡复杂的年代,天真的孩子是无法剖析的,更不可能以今天的观念去分析当年的种种现象。小说的主人公雪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他睁大了眼睛,观察,感受,思考,小小的心灵不时被温暖,被感动,被震撼,被启迪。这样的感受,现在的小读者不难理解,也会有共鸣。因为,不管我们所处的社会和生活状态发生多大的变化,有些情感和憧憬是不会变的,譬如亲情,譬如友谊,譬如对幸福人生的向往。童心的天真单纯和透明澄澈,也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相信这样的小说不会在现在的孩子们的阅读中产生障碍。孩子们不仅读懂了《童年河》的故事,理解小说人物的喜怒哀乐,也由此联想起自己的童年,联想起自己和亲人朋友间的故事。现在的孩子读《童年河》,不觉得隔膜,小说中孩子们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他们的心。曾有小读者读完这本书,发出这样的感叹:雪弟,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童年河》中的孩子,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成长,如今都应该是老人了。但是奇妙的是,当我回忆童年,重新回到那条波光晶莹的小河边上时,我仿佛返老还童,又回到遥远的童年时代,变成了一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兴致勃勃地环视着周围的天地,遇见很多性格不同的大人和孩子,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创造,一起探索,一起流泪,一起欢笑……十多年前构思写作《童年河》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有朋友说我是找到了重回童年的神秘通道,我不清楚这条神秘的通道在哪里,也许,是因为童心未泯,时空在我的笔下失去了距离。人世间的童心和真情,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衰老消亡。这也是《童年河》能被现在的小读者接受的原因吧。
  雪弟是《童年河》的主人公,很多人认为雪弟就是小说作者自己,雪弟的经历,是作者童年生活的再现。小说是虚构的文学作品,《童年河》中的雪弟当然不是我。但是,我的童年生活,有很多情景在雪弟的身上迭现,很多故事情节的原型,是我的童年回忆。虚构和真实,在小说中交织融合,已经无法将它们分开。小说中有几个情节,读者印象特别深,譬如芦花猫的故事,它的善解人意,它最后用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穿越城市回家。这样的情节,并非我的编造,而是童年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小说中的亲婆,是着力用情最深的一个人物,她的身上,集合着很多优秀的品质,仁慈,善良,勤劳,勇敢,善解人意。关于亲婆的很多细节,都源于童年的记忆。譬如小说中雪弟偷吃了苹果,母亲追问时,亲婆说是她吃的,并把自己的苹果也给了雪弟,让雪弟无比惭愧内疚。事后亲婆安慰雪弟:“小孩子,肚皮饿了,想吃苹果没什么不对。”这是我童年记忆中非常难忘的一件事,在写小说时,当时的情景清晰地重现在我的眼前,转化成小说的一部分。
  在写《童年河》之前,我写过很多回忆童年的散文,这些非虚构的散文,写我的父母,写我的亲婆,写我的童年记忆,也写我的故乡之城上海的风情:弄堂、形形色色的房子、街道、花树、江河……所有这一切,构成了我对家乡和童年的回忆。而回忆中的很多景物,有些依然在那里,有些现在已经无迹可寻。但在我的记忆中,它们仍然那么鲜活地存在着,不会消失。所以,感谢小说这样的文学体裁,把我的记忆和幻想,把消逝的岁月和现实的存在融为一体,展现在读者面前。
  我近年来写的多部儿童长篇小说《渔童》、《黑木头》、《树孩》、《手足琴》,不管是追溯远去的岁月,是表现当下的现实生活,还是充满幻想的童话故事,其实都有童年生活的影子。我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月光蟋蟀》,是一本以两只蟋蟀为主角的故事,也是完全虚构的童话,但是小说的源头,还是我童年的生活。童年养过蟋蟀,有过很多和蟋蟀有关的难忘经历。听到蟋蟀的鸣唱,就会想起童年的故事,想起养过的蟋蟀,想起关于蟋蟀的所有往事,也会想起我读过的那些写到蟋蟀的诗歌、散文、小说。童年读到的蟋蟀故事,最难忘的是《聊斋志异》中那篇《促织》,一个孩子,变成了一只蟋蟀,斗败了天下所有的蟋蟀。小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我也变成一只蟋蟀,会遇到什么呢?写《月光蟋蟀》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一只蟋蟀,向读者叙述着我构思了一辈子的故事,还有蕴蓄在心里的那些美好的憧憬和向往。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一条河流,河里有奔腾的浪花,河岸有变幻的风景,河上有不一样的歌声。童年是生命的起点,也是灵魂的故乡。回溯童年之河,是人生的天真纯美之旅,也是我小说创作的源头。
  (2025年4期) 

  


      作者:□赵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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