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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的笑

  烧水,泡茶。有那么一瞬间,隔着“咕噜咕噜”响的热气,我仿佛又看见了伍锡学老师脸上那浅浅的笑。是那种平静湖面有微风吹过的浅。我相信,对大多数熟悉伍老师的人来说,他身上标志性的特征,就是一年到头,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熙熙攘攘的人海中,要寻找伍老师,就得从一张张笑脸找起来,世间纵有万千千姿百态的笑脸,却没有人能藏得住伍老师脸上那略有一点羞涩味的浅笑。
  走神的瞬间,电光石火。现实的对面是伍历历,伍老师的儿子……噢,那鼻梁上夹的眼镜,以及摘取眼镜的小动作里,某些通常隐藏在神秘DNA里的信息,跳跃了出来。我即将再次坠入走神幻境时,历历一句“茶好了,请品茶”,将我拉了回来。
  前不久,历历在微信中问我在哪儿,说有几本他父亲的书要送给我。伍老师去世得比较突然……我不太能接受这意外且令人悲伤的消息。我所敬爱的那从不受季节影响的微漾的浅笑,回归于水,永远地消失了。
  我与伍老师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简单,平常,却令人难忘。十八岁那年的一天,我在《祁阳报》副刊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并记住了责编的名字。处女作的发表,给了我不少勇气,写好新文章再投稿时,直接寄给了责编伍老师。不久,我就收到了伍老师回信。简短的半页纸,大意是告知我,最近寄给他的文章,有一篇留用,近期会发表,并叮咛我多写作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报社找他。
  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我带着伍老师的回信,迈进了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报社小院。这可是心目中的圣地。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敬意呢?伍老师正在编稿子,抬头指了指一张椅子说:“你先坐,这篇稿子基础不错,但要多改改……”这就是我与伍老师的第一次见面。简单中藏有丰富的情感,平常中见真情。他火热的心,全藏在那一篇篇经他修改后发表的文章中,全藏在他深夜披衣给作者们写的回信中。
  后来,我参加当时还叫零陵地区的一次征文比赛,幸运地获得了优秀奖。伍老师高兴地说,用心写,好好写,写出更多的作品来。彼时,我已在家自学写作两年多,除了这次征文比赛获奖外,我只在县报上发表了几篇小文章,写作这条路行不行?到底能不能走通?带着困惑和疑问,我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踏上了打工之路。
  让我感到既意外又惊喜的是,秋风萧瑟,我带着失落的愁绪从外面回到家时,窗台上,躺着两封伍老师的信。我扔下行李,拿着信跑到楼上展读,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伍老师的第一封信,除了一份样报外,还有一张半页的短笺。第二封信有一点长,写了两页,询问我近况,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我投稿了,写作是否顺利?并说了一些写作要有耐心和耐力、不要急之类安慰的话语。从第二封信的落款日期看,是4个月以前的5月初写的。我像犯了错的孩子,责怪自己不懂事,没有告别,一声不响地远走他乡大半年,浑然不知有一个人在背后关心着自己、爱护着自己。4个月,漫长的120天啊……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进城了。我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失踪”,以及没有及时回信的失礼,懊恼得想撞墙。伍老师却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有丝毫责怪,脸上仍是浅浅的笑,一句“打工回来了啊”,不紧不慢,平淡如常。
  我常年漂泊在外,他乡遇老乡,欢畅的聊天和交流中,总会遇到有人互相问道:“报社的伍老师现在好吗?”或者聊起来,“我以前也是我们村的文学青年,伍老师帮我修改并发表过几首诗,现在回想起来,久远的往事犹如发生在昨天”。又或者,“自从出来后,好多年没有与伍老师联系。下次回家,我们一起去看望伍老师吧”。
  世界上再多的名家大咖,其实对县乡一级的年轻人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不只我这么想,许多文朋诗友都有这样的感慨。我们这些当年的文学青年,像山里的野花和小树,成长所需要的养料,得益于伍老师不遗余力地供给。尽管命中注定了,我们不太可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文学成就。但文学和写作作为生命营养,在人的青春时期,是多么的宝贵啊。
  茶叶在开水中沸腾翻滚。第几泡了?宁静的午后,抚摸着历历递过来的书,一本又一本地翻阅,书页间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不论《龙山草》、《石罅草》,还是《隐括草》,抑或《寄生草》,再加上我很早以前收到过的《田畴草》,所有的草,都扎根在大地上和泥土中。有人将伍老师的著作,总结为“九草一花一鸟”。“九草”除了上面提到的五本外,还有《南园草》、《甘泉草》、《微型草》和《含饴草》;“一花”指的是《山涧花》;“一鸟”指的是《画眉鸟》。花草鸟虫皆是自然之精灵,若非知己老友,谁能有这么好的概括力?
  一位在北京发展的文友问我,伍老师的家现在搬到哪儿去了?他想近期去拜访一下。他准备出版一本个人诗文集,但很多旧稿找不到了。
  “我心想,伍老师那儿一定能找到一些……”文友说。
  这哪里是一个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关系啊?分明是家人亲人间上不封顶的超级信赖。
  如果伍老师还健在,伍老师一定会给这位文友报以热烈的回应。
  令人难过的是,世上已无伍老师……
  (2025年7期)

      作者:□柏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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