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是我的故乡,多年来我储备着、守候着机会写粤商,作为千年商都,“商”对广州的影响深远,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我一直期待着写这群造就了广州图强奋发的人,令到广州走向大海、返本开新的人,一群会做生意、能做生意,并且让城市富裕繁盛起来的人。写这座城市因商而来,亘古不变的气质、品相,写千年商都所具有的格局与精气神魂,写一代一代人杰英才对这座城市的奉献与推动。
在长篇小说《大运行》中,广州以“南武”的名称出现,广州是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曾经有过楚庭、番禺、南武等名字,也被称为羊城、穗城、花城,采用“南武”这个名字,就是想告诉读者,故事发生的背景地就在广州。
当代岭南本土小说家创作的作品有很多,这些作品有三个共同点:一是在小说中描绘了典型的、具有南国特色的自然风光;二是在叙述中带入浓郁的岭南文化风情;三是主题方面紧跟时代的脚步,写发生在广东最热点的时代潮流,时代性与地方性的紧密结合一直是本土书写的最大亮点。
传承岭南文化的传统是每一位本土作家义不容辞的使命。长篇小说《大运行》是一部很广州的小说,小说的名字《大运行》粤味十足,借用了“逛花市行大运”的年节祝福语,可以同时理解为“大运行”和“行大运”。“大运行”讲的是谋事在人,“行大运”讲的是“成事在天”,无论大国小家,无论是决策者还是平民百姓,有运行就意味着人生有机会一搏,唯有拼搏才有机会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广州话“行大运”带着地道的广州色彩与话语心态,祈福顺风顺水的心境伴随着一代又一代渴望创业的广州人的生存历程,无论宠辱得失,无论显达平淡,心里的执念或者说是柔韧的信守,就是向天地祷告,有运有命,时来运转。
岭南的文艺创作除了具备浓郁的岭南风情,还应该站在时代的最前沿,去感知改革开放浪潮给城市带来的巨大变化。广州是改革开放前沿地,近40多年来,广州故事的光鲜亮眼、身世显赫都与改革开放有关,如何精确、生猛地再现广州故事的语境、广州人的精神体验与外在表达?那就要讲述改革开放的故事了。
长篇小说《大运行》取材现实,书中林林总总、七彩斑斓的故事人生是城市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个侧影,投射了城市现代化与国际化进程中必经的蜕变、跨越与洗礼。进入21世纪,广州经济发展涉及的内容与20世纪80年代制造业的商业模式完全不一样,是金融、基金、上市、投资,是跨国公司,是民营企业与国营企业交替的生长,是外来资本进入国内市场等等新的时代带来的新内容。这是广州这座现代化城市高速增长、迅猛发展不可或缺的环节,40多年改革开放的成果,40多年来广州的腾飞历程,很值得记录与书写。
《大运行》这部长篇小说同时也回顾来路、回望昨天,小说采用两种人称并进的叙事手法,第一人称代表回忆,让时间闪回,重返历史的深处;第三人称代表现实,是主体部分,这是小说情节中不同人物共有的视角。
讲述经济腾飞离不开商业传奇,一座城市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内在动力是人们不断缔造全新的商业传奇。在长篇小说《大运行》中,我尝试回答三个关于城市与商业的问题。第一个问题,什么是商业?商业是有生命的,它响应社会的发展,内生出改变经济的动力,有着强烈的时代性。第二个问题,什么是商机?改革开放以来,一波一波的商业潮流,在制造财富传奇,从最初电视剧《商界》描写的贸易,到20世纪90年代的制造业崛起,今天的资本神话,发展带来商机无限。第三个问题,什么是岭南的商业精神?我觉得是与命运对赌的勇气和胆略,从泥腿子上田到今天国际化精英创新高科技,都是敢于和命运叫板的不服输、“顶硬上”精神在发挥支撑作用。
所以,在小说中呈现命运的真实感非常重要,从来没有完满的人生,所谓命运无常向来如此,但谁都可以拥有一个支撑住自己信念的灵魂。艺术中的人生是复杂的,命运是不可思议的。在小说《大运行》中,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借一个家族祖辈、父辈、子孙辈的衍传,借地域的迁徙,还原社会历史变革的关节点在每代人身上留下的印记,写命运产生的影响,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重新洗牌,既重新铺排城市的发展轨迹,更重塑不同年代人的人生。
说到人与年代,就不能不讲到“粤商”。广东的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离不开“粤商”的贡献,长篇小说《大运行》中“粤商”的特点有很多,主要包括:一是行事果断、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二是重情重义,人情味浓郁,爱国爱乡爱家;三是活色生香,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商业智慧与生活智慧水乳交融。
讲好了“商”的故事,也就写好了人与城的关系,也就写活了广州作为故乡的意义,故乡既是不同代际的人的事业起点,也是不同代际的人的生命归途。地方感与时代性,其实融汇在种种真实、普通的人生里,小说中的人物都是用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与命运的努力抗争,去维系历史与文化柔韧的传承与延续。
沿着广州的发展脉络,用长篇小说构建相对完整的文学图谱,既回顾历史,也关注现实,描绘一条能显现广州人精神气韵更替演进的形象画廊,这是我萌生于25年前的念想,也是我一直在坚守没有更替的初心。我想用长篇小说《大运行》告诉读者,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所发生过的一切,所出现的人与涌现的事,不仅仅是物质性的,还是关乎人的内心精神与灵魂的。文学作品所记录的创伤或者痛苦,书中人物所得到的欢愉或者庆幸,就如同土地上的山城田海以及沧桑万物,铭刻在此,永难消失,只要掀开留痕的笔墨,一切恍在眼前。
(2025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