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 光（组诗）
历 书
用太阳的位置判断此时为何时
用林木的叶辨认此季为何季
而不去翻动历书
不依照手表、时钟、罗盘
埋入泥土的种子拱出地面
果子熟于日光的明与暗交替
一年回一次低处，种植者的手
包胚芽的衣胞
遁于地表之下
请勿浪费向“生”投奔而来的任一事物，
如一粒粮食
一张未写满字的纸
丰盈后就在减了
一只水杯只可盛有限之水，
请珍爱为它续水之人
请把它放下来，让它被人世再次获取
这尘世的丝缕被细分而后仍然可劈
一个分支就是完整之身者，请爱惜
（请受我一揖）
此来与我患难者
是化身为我身边实物状态的时间
逐 光
升到睡前仰视的那颗星的旁边
跟着一束光，越过空旷
光影中度年月，或名为逐光之程
日习逐光之技。我试图碰触、抚摸我的看到、
听到、感受到
我的手放在很多实物之上 ：
地面、林木 ；桌椅、床铺、房屋 ；
水波，酒杯，酿酒的粮食
我跟着它行走挪移
……收不进任何一个有实相的器物的
我信它不是虚无，而只是暖
我站进它的笼罩里，它是满，轻轻地溢
我伸出手，它在我手上
——但我无法留它，怀抱它
它不仅属于我
无法让我收存一些留给暗夜
它仅名“此时”，我仅名“此在”
……照着我时，
一定是照着千万亿无量事物之同时
我依此理解着我和万物的关系
生我者，度我者的颜仪
深深地低头致意……它将我照拂包裹时
它不曾有任何重量加诸于我
让我想及我所遇的一些无法称量的情义
枇杷已熟，与眉州苏子
写一行附注，倘使被你看到（一千年前看到
恰好，一千年后看到不迟）
请一一读出字音，万物都有声音，
自发的，被触动而发的
我只觉隔世的一声迷人
相和与回应，皆宜用文字保存
风吹动了光，谁正随风进入了光中？
而这光，未被增加，未减少，也未改变移动
这是我，在红尘中为你的存在做确认、打捞
于风经过光时，
证“尘”字之前为什么冠之以“红”
一滴水在泛海
想去归拢云下的山河呵，
而不是站在这一言不发
看江流上你泛舟
倾听想象中的事物，被名之为“未来”的
而回忆一些事物之时，
当以几个句子迅速结清
死亡将一个人埋于泥土后，
不经本人许可的翻找都将获惩戒
我偶然写下的，并非你的未及完成
只是一份隐秘的链接被我触碰
我后来的人仍将煮茶于日出之时
清扫庭院于日落
一天下来的杂陈很多，
一年的杂陈足够深埋最好的鲜衣怒马
一滴水到了海里，经过冒着食物热气的生活
“当知虚空，生汝心内”
文与字是有锐角、根须之物，
念念间即可化为久在之精魄
（2024年5期）
作者：□苏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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