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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里的书香

2021-07-02 来源:《山东民进》2020年第3期

  读书于我,从未识文字开始。小人书是我文字的启蒙。父亲有浓重文艺情结,他不多的工资里,常常有小人书的开销,俩哥哥也是变着法儿的购买、兑换新小人书。童年的我,翻着那些图画,猜测着内容,竟也猜个八九。夜晚是我最喜欢的时光,或者听母亲讲故事,或者请人给我读小人书,书的内容我烂熟于胸,几乎成诵。上学后,嗜书成瘾,我专注于文字里的百转千回。在那个闭塞的小村庄,我凭借文字,做着遥远而宏大的梦,对远方充满憧憬。

  读书的场地是很随意的,在灶下烧火的时候,一手添柴草一手捧书,读得入迷,忘了添柴,柴草在锅底都烧尽熄灭了,发现后赶紧续一把草,然后狂拉风箱,实在不行就划根火柴重新点燃。一顿饭下来,要多烧几根火柴,惹得节俭的母亲皱眉;野外剜菜的时候,书就藏在篮子底下,总是在山坡上看得尽兴,直到彩霞满天,才急匆匆奔进庄稼地或者草滩,捋半筐嫩草回家,怕被看见底细,一回家就把草倒进猪圈、羊栏;暑假里,竹榻上、树荫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读书是最惬意的,更喜欢摘抄为之怦然心动的句子和段落,那厚厚一摞摘抄本,是最珍贵的回忆和精神食粮。

  那时候最喜欢的是读名人故事,用一些伟大的灵魂和事例激励着一颗卑微的心。第一次从期刊上读到丰子恺的散文和漫画时,还在读小学。我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偷偷地描摹了几幅最喜欢的漫画,包括《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翠抚行人首》《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乡村小学的音乐课》等,年少的我,对于画的内涵并不能体味太多,只是为那简约而直抵灵魂的画面倾倒。后来读他的散文,才体味到无限禅机。

  我房间有一张暗红漆的三抽桌,桌子底下藏着洋油瓶子、老马灯、扳手、钳子等工具,抽屉里是一些陈年老账和一本旧宣纸书,是母亲用来捻油灯芯子的。我的书桌旁有个书箱,原先盛放着父亲的马列毛选,后来我以盛放上学书籍的名义问父亲要过来,成了我储藏精神食粮的仓房。

  在时常停电的乡村夜晚,我趴在三抽桌上,借昏黄的油灯读书常常到深夜,碰到好的句子还要摘抄,并且也偷偷摸摸地模仿写作。我那时总是以学习的名义熬夜读书,熬到夜深人静,母亲在隔壁时常要催一下,现在想来,有些愧对不识字的母亲。在母亲的催促下,我裹挟着书籍进入被窝,靠珍贵的手电筒再奢侈地读一会,然后意犹未尽地入梦。诗歌铺满我的枕头,童话塞满我的被窝,草原的牧群、毡帐,大漠的流沙、落日也入梦,莲叶、竹喧、浣歌、梅雨、灯影装饰着我贫瘠的童年岁月。那段岁月,我大篇幅地摘抄了《战斗的青春》里的景物描写文字,至今还存着一本。薄薄的工作笔记本上,密麻麻印满幼稚的钢笔字和郑重其事的心情。

  工作后爱上逛书店,一呆就是半天,读得昏天黑地,临走抱走那些沉甸甸的仰慕已久的文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无缘离家万里尽览名胜增长阅历,只好读书以补不足,将大千世界摊在手掌之上神游。

  读书于我,读得最艰苦的是一场战役般的自学考试。严格说,这算不到读书里面去,我却在这场持续十几年的自学中,获得了我人生重要的知识体系。一直与文学隔岸相望的我,义无反顾地扑进去,从音乐教育专科直接跳转汉语言文学本科专业学习,将许多的春花秋月换了青灯黄卷。设想当时没有“考”字的催赶,我也许不会对哲学、美学和一些概论等看似枯燥的书籍那么用心,也许小说史、通史、古代汉语只能是一翻而过。我所钟爱的文学史和作品选,对我的知识架构起到梁椽的作用。虽然这张艰难取得的文凭,在我凡俗的烟火生活中,没有给我带来半星儿名利,我却由衷感叹这个正确的选择。我的青春交给了读书,无怨无悔。

  这些读书的年月,我有时候仅有一张书桌,甚至到冬天,移一张矮凳到厨房的炉火边,围炉而读,也不觉清苦。在小城生活近二十年,我换过几次房子,从租住的漏雨平房到云层间的楼顶,无论居住条件如何,我都会辟出一角读书之地,安放我的书籍和心灵。因为读书,我的疲惫会被慢慢缓解;因为读书,对俗世的种种渴念被渐渐淡化;因为读书,我丢弃了很多人追逐的功名和享受,独披一件布衣行走远方。

  读过的好书,经历过的世事,在我心中发酵,慢慢醇香怡人,又像不安分的岩浆,在寻找一个突破口,期望喷薄而出。工作之后,我的读书就幻化出一根生动的枝桠----写作。1997年,我的散文刊登在《人民日报》。自此,我郑重地拿那支笔,一手读书,一手书写岁月。

  读书成为我对自己的犒赏,写作成为我与心灵的对话。手握黄金卷,感受诗雨词风的温婉和狂飙,感受旖旎的风光和流金的岁月,感受城市的躁动和乡村的古典,感受犀利如剑的文字,温情如水的情怀,金戈铁马中英雄折戟,温柔乡里红颜断魂。读一本好书,宛如轻盈走进一片静林,耳畔是露珠与树叶的耳语,是小鸟倾情的歌唱;又如不经意踏进一方幽谷,有百合傲然开放,有铃兰随风将芬芳传播。身心浸润在这清幽的境界中,往日的疲倦和忙碌渐淡渐远,心被一点一点放飞起来,在字里行间跳跃,在遐想中摇曳,象一朵白莲,濯碧波于明净的池塘,和唐风宋雨,和黄钟大吕,和霓裳羽衣翩然而舞。灵性的妙语如红蜻蜓,在我思想的枝头飞舞,轻巧地撞击出美丽的火花。

  锦瑟年华,好书相伴,一角茅檐罩清梦,一生最爱读好书。此一生,惟愿书香浸润,笔端流云。

作者:张金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