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年，教书三十年了。不长也不短，正好一个花甲的一半。其间一半是苦水一半是享乐。
人们常说先苦后甜，那就先从苦说起吧。
记得大学毕业后，到学校去报到，是自己扛着一口里面装有一套大学发的新生校服和很多大学教材的旧木箱艰难的来到了小马路边，兴奋地耐心地等候着三天前约好的去洪山煤矿拖煤炭的顺风车。在7月的太阳下，尘土飞扬的马路边等候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出发了。半个小时后下车，车去了煤矿。我要去学校，只好扛着那妈妈的嫁妆——旧木箱继续前行，来到小河边，洗了一把脸，歇息了一阵，准备过河，过河要走跳石，中途没有停歇的空间，得准备好气力，不然，一脚不慎，就会掉下河去，准备做好了，麻着胆子过河，由于准备充分，一下就来到了离对岸只有三步跳石处，心中甚是得意，不就几十步跳石吗？正得意处，真就一脚不慎，掉了下去，为了保护箱子，用力一扔，箱子是上岸了，人却淹水底了，呛了一口水，人还是上来了，可湿漉漉的一身，怎么去见校长？只好在太阳底下晒了两个多小时，等衣服干了。报到很顺利，校长也很温和。只是箱子没地儿放，寄在校长家，坐着煤车回家，等学校安排住宿。离开学大概三四天吧，学校终于安排了住宿，在离学校不远的农户家租了一间房，住三人，就这样，终于安居了。随着新学期的到来，误入流沙河的惊险，也随之淡忘了。
新学期到来，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学生，心里不禁有些失望，不是原来想象的衣着整齐，彬彬有礼的那种，都是山那边来的，早上到校时，脸上总是黑黑的，身上有一股子烟薰味。幸好我也是山里长大，不然会受不了的。这一切都不是事儿，教学也很好，学生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学生，终究我和他们都是山里人。山里人知道到学校来是为了什么，我也是山里人，我更知道他们来学校是要学什么，我教，他们学，很快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师生。我喜欢亦师亦友，做他们的老师很容易，认真教就行了，难就难在和他们做朋友，两个原因，一是他们真没原则，一下课就趴你背上，大呼小叫，二是经常问你借钱，借了以后很久不还，有些最后干脆就不记得了，那时工资低，入不敷出的，就只好省吃俭用了。94年吧，有个叫贺有红的女生，考上湖南大学，可一直闷闷不乐，也没来学校领录取通知，我去了她家，她爸卧床不起，妈妈精神病，哥哥残疾，家里两间房子，两条小板凳，我把通知书放她家就返回了学校，写了一份倡议书，把自己身上仅有的200元捐了出来，最后为她募捐到3000多元，然后有了一份报告给镇政府，最后才为她解决了上学难的问题。可我自己却只好向学校提前预支工资过日子。其实没钱用对我来说不是大事，家里有，只是上班了还想家里要钱很难开口。第一个学期下来，家里给我垫资一千多。但是心里只有学生和工作，自己苦点，真算不了什么。
后来终于搬到校园里住了，原来因为学校交付租房费太晚，房东在元宵夜关电;新买的衣服穿一次就不见了的现象终于不会再有。很是欣喜。但搬进来后才知道，学校里全校只有一个水龙头，而且是一个绝大多数时间是在滴水的水龙头，800多学生，46个教师，还有100个左右的家属，大家共用这个龙头，排队接水是很正常的。睡到晚上2点就必须起来把水桶放到水房边，不然就没水洗漱。有一天早上，一个年轻老师没排队，插队接水，跟一个家属吵了起来，结果是大打出手，我去劝架，被误伤，头上鲜血直流，去医院缝了六针。还要自己付医药费，谁叫你不小心啊。在十中这个学校我坚持了10年。生活确实艰苦，其实只要你全身心地融入其中，认真努力去工作了，生活上的苦也就感觉不到了。
10年之后，调入双峰三中，国有民营的办学方式给人以极大的压力，末位淘汰制，招生指标，这两项就要压得你喘不过气来。2004年招生季，带队去招生宣传，又是一个炎热的午间，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赶到初中学校进行宣讲，四十多公里的路程，骑着摩托飞行在高温的马路上，前轮突然辗上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高速，高温，爆胎，失控，前方来车，生命危在旦夕，丢掉摩托，跳向土坑，终于留住了老命。为了学校的招生，不得不爬起来继续前行，好像没事人一样。
这样的苦还有很多，但所有的苦都在为了学生的成长，学校的发展而努力工作之下自动后退，其实尝尽苦头之后，留下来的却并不是苦，反而是一种成就感和幸福感。一批又一批学生的不断成长给你安慰，学校给你以奖赏，社会给你以认可。工资晋级，职称晋升，家长们的夸奖，学生的问候和探望，这一切都会给你无限的成就感和幸福感。4年前，学生钟健，贺秋硕，朱伟林等学生在留学美国之前来株洲看我，我真心的感动和骄傲。我们一起喝茶，学生们都说我为了他们辛苦了。我喝着茶，也感觉苦，但喝完后留下来的是一股茶的淡淡的甜和淡淡的香，以前喝茶真没有这么用心去体会过，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理解了品茶品人生的真正含意。
时值教书三十年的今日，我有种感悟想说出来，既给自己加油，也想把它送给后来的年轻同仁：做老师，必然是苦的，但是，认真去做工作了，你就感觉不到苦，在吃完苦之后，回头品味时，却又不是苦，反而是甜。所以面对困难时，别怕，该来的一定会来，在认真和努力面前，所有的苦，都会自然退去。努力吧，大家！幸福就在前边！
（作者系湖南株洲民进会员，株洲市三中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