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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对鹦鹉的箴言

发布时间:2011-10-17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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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谈诗文,喜欢讲“派”讲“体”。能够入某派归某体的,方才能够列入作者之林。所以作者们冠冕堂皇地讲“派”讲“体”,论诗文的书简里,“派别”差不多是个重要论点;而诗题之下往往标明“效某某体”。

  这些众多的先生们可惜不肯动脑筋!略动一动脑筋,他们必将自惭形秽,避匿不遑,决不敢还是冠冕堂皇地讲“派”讲“体”了。试想压抑自己的情思,强就别人的范围,强制自己的喉舌,摹拟他人的声音,还算得上作者么!

  旧体的文艺品,具有永久价值的固然不少。可是忘却自惭的先生们偏要跟在背后作鹦鹉,鹦鹉叫嚷得太繁乱了,就觉得人声寂然。因而具有永久价值的旧文艺不免随同遭到些讥谤。这诚然不应该,但也得原谅听厌了鹦鹉的人。

  新文艺总不至于复蹈故辙吧?我说这句话不免太直觉了。但是我要为自己辩护。新文艺是不满于旧文艺而兴起的,谅来不至于重犯旧文艺的毛病吧,这也是推想中当然的结论。

  然而事实并不然。我现在只说诗坛,已经有许多鹦鹉羽毛丰满,引吭而鸣了。首创新诗的是胡适之君。跟在后面学胡君的,居然散见于报章杂志,大概是引譬设喻,以见作意,激昂慷慨,以警世众。近来在诗坛独树一帜的是郭沫若君。而追随郭君的又随处可见,大概是赞美宇宙,倡言大爱,叠章重篇,好为豪放。此外如俞平伯君沈玄庐君刘大白君的诗,各有独特的风格,就有成为偶像的资格,足以招来许多鹦鹉。读者如果略一留心现在诗坛,对我的说法谅来会有同感。

  倘若此风日长,那么中国新诗的前途真可忧虑。少数偶像即使全是成功者,鹦鹉却决无成功之望,诗坛不将太寥落么?

  我所希望于新诗家的,不是鹦鹉的叫声,而是发自心底的真切的呼声。

  原载《文学旬刊》第20期(1921年11月21日),
  原题《对于鹦鹉的箴言》,收入《叶圣陶散文甲集》时有修改。
作者:叶圣陶     责任编辑:xiachuanl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