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灵的青翠的小白菜叶，这是种植的。水灵灵青翠的婆婆丁叶，这是野生的。都是大叶、大梗，生长在伊春山区，家菜野菜也变得大手大脚，变得憨厚舒展。满世界菜园里，这些绿叶子沾着金黄的落叶松松针。满园青翠，覆盖着金针之雪，这奇景只有大小兴安岭里才有吧，让我的眼睛一亮，从前我没碰见过啊。

　　桃山镇与石长林场之间，铁道与石砬子之间，是狭长的一片苞米地。面对苞米地的几间土房，是我媳妇小兰的哥哥翟力晚年耕耘稼穑的营盘。翟力是国家正式林业干部，他媳妇也是正式林业职工，按理，不该种地。但是翟力和他媳妇种地种了十年。为什么呢？因为黑龙江的大林业报号叫做“危困企业”，翟力正科级，曾经许多年每月三百元工资。这个正科级在大庆，同期每月三千元不止。我曾经在三四年前采访过伊春林区，碰见一个林业的处级干部，月工资五百元，其中还掺夹一个五十元的电话费。当时我就在心里慨叹，这搁在我身上，可怎么活呀，那时我工资三千，还觉得吃紧呢。

　　危困的伊春人民咬牙坚挺，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和国家天保工程的投入，伊春人民渐渐过上了抬头日子。翟力的五垧地小开荒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坚持了十年。

　　殷实的翟力小农庄里，四轮小拖拉机、两轮拖车、犁铧、喷药机种种农具齐全。大仓房、小仓房、正房、厢房三四座，大鹅五六十，鸡鸭五六十，小猫三只，小狗三只，他还在苞米地下坎开辟了两个锅底鱼池。春天扔池子里百十条半两的鲤鱼苗，从来不喂，到秋天竟然能钓上一斤多沉的天然美鱼。

　　哥哥翟力头发雪白，嫂子秀文也有了皱纹。嫂子说，五垧地是她一垅一垅汗水泪水开出来的。苞米地的南边紧挨着铁路，哈尔滨到佳木斯的火车轰轰隆隆经过。此刻我的心里也轰轰隆隆，小兴安岭的人和树却不轰轰隆隆，宁静地忍受着成长着。

　　这时候我洗着刚刚采摘下来的宽大肥厚的绿菜叶，漂在水皮上的金黄松针让我得到了诗歌。青菜叶，黄松针，凉凉的井水，谁家能够这般洗菜洗出诗意来呢。我跟岳父岳母和我媳妇说，菜叶上有点黄松针，估计蘸酱吃能吃出松香味。可惜岳父岳母加我媳妇距离诗人有些尺寸，他们一致说，你洗菜可别糊弄。

　　翟力小农庄的后身是平坦的沙石公路。我媳妇开车，岳父岳母和我坐车，翟力全家到路边送行。暖洋洋的秋阳照耀着大路、路边的落叶松、两侧的五花山，我赞叹着小兴安岭的壮美。突然发现，沙石公路本身就是大美景，褐色的一条飘带拂向天边，路的两侧竟然黄金镶边。那是黄金一般的落叶松松针，把山里的路所有的路肩都铺上了松针雪。我念叨了三遍：金色的松针雪，金色的松针雪，金色的松针雪。

作者简介：

　　庞壮国 (1950～)，河北迁西人。民进会员。一级作家。黑龙江作协委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主席。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庞壮国诗选》、《望月的狐》，散文随笔集《听猎人说》等。诗歌《关东第十二月》、组诗《大鲜早山》分别获黑龙江省政府第一、二届文学艺术奖，诗歌《石油师的旗帜》获全国石油文学一等奖，另有报告文学《大医院里的兰》获北国杯全省一等奖。

（责任编辑：张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