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4年5月14日，民进会员、中国茶文化泰斗陈文华先生在出差途中不幸逝世。本文为民进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王旭烽怀念陈文华先生逝世一周年文章。

　　陈文华是第八届、九届全国政协委员，曾任民进中央委员、江西省委会副主委，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中国农业历史学会副会长，中国科技史学会副理事长，江西省茶叶协会名誉会长，江西省中国茶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浙江林业大学茶文化学院客座教授，《农业考古》主编。

　　明天便是节气时令中的小满了。杭州刚入夏，数日来间忽风狂雨骤，不知可否再有三年前的风清月白。那一夜小满的月光清浅，我们全体茶文化学院的老师们，坐在学院二楼的大阳台，每人一盏清茶，且听陈文华先生笑谈人生。那时的他便已经快到八十岁了，但看上去不过六十左右，他讲述他的求学年华，爱情故事，蹉跎岁月，满血复活。我是只当做故事来听的。当年请他来参加我们的《中国茶谣》演出，他扮演的便是一个说书人的角色。

　　月光下他用玻璃杯冲泡了一盏晓起皇菊茶，他用他那灵动的长指头点着那茶，说：你们看，多漂亮的菊花！

　　2008年我们请他来参加我们的《中国茶谣》演出，他就开始了他与皇菊的传奇人生。那时他常常跟我讲他的上晓起村，他一遍遍跟我叙述他们村头那株大树，说树下开茶话会是如何地迷人。他一遍遍地跟我讲：说不定我能够创造我的下一个十年？他看着我这样重复地说，似乎心里有点没有底，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我那时是略略觉得有些奇异的，为什么他那么在乎他的上晓起村呢？

　　正是在那些日子里，他讲了这朵皇菊的前世今生。他说他原来种的是白菊花，长得眼看就要丰收之际，突然一场大洪水，把他的菊花田冲得干干净净。他没有说他站在那一片狼藉之中，心中究竟是怎么样地感慨。或许他说了，但我们似乎从来收不到他身上的任何负面信息，他讲最悲惨的事情，我们感受到的也是迎接命运挑战的正能量。

　　他说了，正是在那一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境遇中，他被一丛阡陌旁的黄菊吸引。黄菊花在风中抖动，一副不服输的架势。他说他心中一动，想，这是好样的菊品。

　　他将这成熟的黄菊带回了家中，种在阳台的花盆里，结出了丰硕的希望。他把这希望重新又撒回上晓起的菊花田中，黄菊回报了他、满足了他，验证了他，他为它取名为皇菊，皇皇之菊。

　　那天晚上他讲了许多，最后突然看着那天空的一弯浅月说：今晚我本来是要和你们讨论一点学术的，怎么讲到我自己的故事中去了。他笑了。我们回答：您的人生就是您的学术；您的学术也是您的人生。

　　那是2013年的小满。

　　2014年的小满，上午我是陪着陈夫人在海上渡过的，那一天全国热爱陈文华先生的朋友们都来到了轮渡上，我们陪着他走向生命的大海。在他母校厦门大学前的海面上，亲人们捧起他的骨灰，一把把地洒向大海。打开骨灰袋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袋中那象牙白似的花朵型的骨灰，一片片的花瓣。太奇异了，我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朵花，但陈文华先生的确变成了花。

　　明天就是2015年的小满日了，收到了热爱陈文华先生的茶人朋友们的来信，倡议小满之日品饮菊花茶，以此纪念包括陈先生在内的茶人先贤们。记得去年的小满之日，我也是这样提议过的，今年有心的茶人朋友就正式提出来了。

　　古往今来的茶人先贤们，如果能够在小满之日得以祭奠，我想，陈文华先生，会真的笑成一朵在疾风中微微颤动的皇菊吧！

　　2015年5月2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