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冬青
在一片开阔的田野中央,有一个小山包。一条村道穿过田野,爬上山包,蜿蜒进入山包下面的村庄。
在湘中的山地丘陵,这样的田野、村道和山包随处可见。人们的房舍往往依山包而建,而村道是连结家家户户的纽带。
这棵树最初就长在这个小山包上,傍着村道。树高大,挺拔,老远便能看见,很有标志性。事实上,在湘中,有些村庄就因为大树命名,比如桑树湾、枫木桥、樟树坳。游子回家,打老远看到大树,知道近乡了,脚步不由自主迈得更快。离乡的人,回头看见大树,看到大树下立着母亲的身影,于是停了脚步,再次挥手,泪也止不住涌出来。
树并不是谁栽的,而是若干年前某只小鸟留下的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可能是从小鸟的嘴中掉落的,也可能是从小鸟的粪便中留下来的。但它肯定是一粒成熟饱满的种子。它落在土质松软、堆着厚厚的腐殖质的山坡上。它发芽、成长。十年或者二十年,也许更长时间之后,它长成了现在的样子:高大挺拔,满树浓荫。
“你们看那棵怎么样?”身穿棉夹克的瘦削男人带着我们在村庄里转了一圈之后,带我们走出村庄,来到开阔的田野,指着远处山包上的树说。
该怎么定义这个人呢?小时候在乡下生活时,村民们把负责介绍耕牛买卖的人叫“牛边缰”。这个人是贩卖树木的,姑且叫“树贩子”吧。我们小区许多人家的庭院绿化都是找他做的。他把树木移栽到我们的庭院里,并且要负责移栽的树木的成活。他最初给我家院子送来了四棵锦叶白兰,但移栽的当日落了一场雪,接着是持续的冰灾。2008年年初南方的冰灾让许多原生树木折断或者冻死,何况是移栽的大树?冰灾过后,四棵锦叶白兰死了三棵,得重新找树补上。树贩子说无法找到同样大小的锦叶白兰,让我们换树种。他把我们带到村子里,让我们自己去挑。当日,他带我们在村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于是把我们带到村外的田野里。
“那是红果冬青,四季常绿,不落叶。我保证你们会满意。”树贩子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红果冬青”的名字。
来到树下,我们仰头看着这棵树。铁灰色的树皮,通直挺拔的树干,满树长椭圆形的叶子织成密密的树荫,在冬日的阳光下,叶面散发着光泽。
“这树还会结红色的果子,小粒小粒的,能结满满一树。”树贩子说。
我想象着它满树红果的样子。
我同时想象着这田野村道旁如果少了这棵大树,会变得怎么呢?这村庄的人们会不会觉得少了它,田野里空荡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