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时刻
四
尽管人在医院,一则则动人的故事,还是从四面八方传到我的耳中,激起了我采访的热情。从陕西的新闻官禹剑峰先生处,知道了草根青年画家王维果,长期深入大秦岭山中的长青华阳自然保护区,与山风为伴,与山泉为邻,摹写并创作了一幅幅美术佳作,他融入大自然,将艺术追求与环境保护事业结合,不遗余力地向各界宣传、推介这颗秦岭山中的明珠,令人不禁想起杰出的艺术大师吴冠中之于湘西张家界。专栏作家与摄影家王矿林,也将一份份感动,不时地送至我病房的窗前:这里,有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大阅兵,第二炮兵徒步方队副队长、总指挥梁军中校的故事;有西安医学院党委书记叶孟理教授,以美学熏染医学校园,以摄影陶冶医学学生艺术情怀的图景……
一位位令人感动的人物、一桩桩催人泪下的事情,已无法让我安心躺在病床上了。于是,我剃光头发,戴上发套,开始去进行面对面的采访。这个过程,是一种痛苦中的拼命挣扎,至今回忆,仍令我不堪。是许许多多的亲人和朋友,给了我保持欢乐的源泉,和努力抗争的力量;采访后写就的篇篇作品,也贯注着他们的关切与心血,在出版那部文集、整理那些文章时,那一通通与病床上的我进行讨论的电话,一帧帧沟通思绪的来往信件,仍宛在耳边、眼前……
五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出现这样的时刻,你站在通往彼岸世界的边上,四周苍茫无际、混沌迷离。当感召的光照耀,温暖的力给予,方可使你有所皈依。这光与力,来自于亲情、友情,以及所追求的那份事业的支撑。
10年前,刚来到这家报社时,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与悲凉。当时报社的经营与采编状况都不是十分好,员工人均月工资只有数百元。那个时候,我许多曾经的同窗、同事,大都功成意满,已是“闲庭坐看花开花落”了;而自己半生蹉跎,流年逝水,却还要“重打锣鼓另开张”。
当时的我,真正是埋下了头来,抛却了所有功名利禄,一切都不去想,只认准了两个字:珍惜。珍惜自己尚可把握的人生年华,珍惜领导、亲人、朋友对自己的信任、依赖、友情,珍惜别人对自己的托付,即使当所有人都并未十分看重这份托付时。
当时,沉甸甸压在心上的,就是由这种珍惜而衍生出的责任与担当;心灵要为此而承载一诺千金的份量。
那时,我常把这则小段子讲给报社员工听:鹰,虽然长着有力的翅膀与双爪,有着锋利而尖硬的喙。然而,要让它在丛林中、平原上,同猎豹、狮子、老虎一同奔驰、角逐,那并非鹰的所长。但是,鹰的领域在长空。在或湛蓝如洗、或风雨交加的长空之中,鹰,却可以展翅翱翔,划出闪电般的英姿。
相比起报业的龙头老大或是叱咤报界江湖的那些报刊,我们文化艺术类专业报虽小,但我们可以以鹰自勉,从而在我们独特的领域中,展翅飞翔。
面对报业市场中同质化、同类化日益严重的趋向,我在报社中提出了“在都市报、大报夹缝中生存与扩展”的口号,并身体力行。于是,也便有了独特的视角与一篇篇富有深度的报道。
六
斯拉沃热·齐泽克在其哲学著述中曾经说道:在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生理性死亡,一次是符号性死亡。第一种是自然死亡,它是创生与腐烂的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是自然连续转换的必然结果;第二种是循环自身的毁灭和根除,是生命的绝对死亡,即生命符号意义的消失。
当你站在人生苍茫的边上,上述这段话的启示在于,人的真正死亡并不是自然生命的死亡,而是生命价值的泯灭。
自知者明。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日常的操劳,是多么不足称道;自己平日里的孜孜追求,是何等些微渺小。然而,正是这份微小与不足道的追求与操劳,成为了自己生命之树坚韧不拔蓬勃伸展的根基。
(作者系陕西省政协委员、陕西民进出版传媒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