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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利萍:一块石头的好日子

发布时间:2018-11-09  来源:民进四川省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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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来自四川东北部大巴山下的一块石头。四季轮回,沧海桑田,我在这里不知道躺了多少岁月,见证了人间悲喜,朝代更迭,兴衰成败。我以为我会躺在这里直到永远。没想到,在1979年的春天,我开启了梦一般迤逦的“石生”……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早晨,住在我旁边不远处的男主人把我运回他家的院子里,一番敲打开凿,把我变成了一台小巧精致的手推石磨。从他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了“中国共产党在1978年12月18日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农村改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他们一家五口人,上有一个老爷爷,下有两个小姑娘。分到了十几亩田地。我每天看着他们一家人早出晚归,辛勤劳作,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耕耘那几亩田地里。有时候遇到狂风暴雨的天气,男主人半夜都要起来去田里照看庄稼。第一季小麦、玉米终于丰收了,一家人喜笑颜开,老爷爷看着满院坝翻晒的小麦,自豪地宣布“咱们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我也很自豪,他们家吃的第一顿嫩玉米面粑粑,还是我磨出来的呢!

  第二年,水稻也丰收了。老爷爷在房前屋后栽种了桃子、梨子、杏子……这一年,大的那个姑娘上小学了,听说成绩可好了。我经常看见她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她认真的样子特好看。老爷爷是读过私塾的,参加过抗日战争,在外面漂泊了半辈子,见多识广,特别知事明理。他有一个半导体的收音机,是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孝敬他的。老爷爷天天听广播,天下大事他都知道。他经常对小姑娘说“好好读书,将来走出这大山!”他还说“瞧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女主人精打细算,在年底的时候,一家五口都穿上了她亲手缝制的新布鞋。杀了一头猪,除了交公,自己吃到了一半,破天荒的还有了余粮,有远方的亲戚还来家里借过几次粮食呢。他们夫妇商量着,该把房屋翻修一下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一家人更忙碌了。经过几次修整改建,房屋由原来的三间茅草房变成了三合头的七间土坯瓦房。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粮柜不够用了,新建了个小粮仓。房前屋后的果树也开始挂果,偶尔还拿到集市上去卖。地里不但种粮食,聪明的男主人还学会了种白芷、沙参、桔梗、杜仲等中药材。院子里高高的柴垛用来种了木耳。猪也由一头两头增加到七八头。他们还买了一头耕牛,养了一大群鸡、鸭、鹅……在院子前面开挖了一个鱼塘,里面的草鱼最大的都有十几斤重。寒来暑往,院子里每一天都是平淡而充满生机的,狗儿跳,猫儿跑,犹如一个动物乐园。村子里阡陌相通,鸡犬相闻,真是一幅田园好风光。

  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们也越长越大了。有一天,大姑娘考上了外面的中学,背着行李走了。于是我只能每周周末才能看到她回家。从那时起,每个周一的凌晨,男主人和大姑娘打着火把从家里出发,翻过家门前的大山,天亮前赶到山顶的公路上去乘路过的唯一班车。火光映着他们的面颊,目光坚定,充满希望。后来大姑娘考上了大学,就很少回来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见她。又过了几年,小姑娘也上学走了。不过不用半夜起来送她了,班车增加了车次,乡村公路通到了家门口,她可以白天自己坐车去学校了。孩子们不在家,但是家里倒也并不寂寞。为了供孩子上学,家里购买了压面机,打米机。农活忙完了就帮乡亲们加工大米和面条,日子总算比较宽裕。接着就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到晚上,总会有邻居来窜门看电视。再后来,他们不来了,听说家家都有了电视机。再后来,黑白的电视换成了彩色的。这电视机真神奇,像个百事通,天下万事万物它都能一一展现在你眼前。陪着一家人看了这么多年电视,连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呢:我学会了很多歌《春天的故事》、《好日子》……我认识了杨利伟、袁隆平、屠呦呦、莫言…… 我看见了香港回归、国庆大阅兵、央视春晚、北京奥运会……我知道了“蛟龙下海”、“神舟上天”、“跨海大桥”、“复兴号高铁”、“辽宁舰”……我懂得了“金融风暴”、“互联网”、“经济圈”、“一带一路”、“新时代”……不过,我最佩服的是他们家的第四代,也就是姑娘的儿子,他现在已经是中国鼎鼎有名的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了,他可是这个家里最有知识的人,将来还要读博士呢!老爷爷当年就说过“社会总是前进的,国家政策这么好,我们家总会一代更比一代强的。”他老人家真是有远见卓识啊!

  老爷爷在2004年就去世了。他的离去,使家里真的冷清了。老爷爷入土为安后不久,男主人夫妇俩也离开了家,去了城市里姑娘家里。我守着静悄悄的院子,孤单地过了好多年。忽然有一天,他们又回来了。这一次,他们走的时候带上了我,来到古城里的一个院子里。古城是个历史文化名城,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有中国人还有外国人。他们有的坐高铁来,有的乘飞机来,有的自己开车来。每个游客一看见我就要赞叹一番,摩挲一番,有的还要拍照留影,都夸我具有“原生态的美”,“是来自大自然的艺术品”。我的生活又一次热闹起来,风光一时无两。

  40年前的我还是埋没在泥土中的一块原石,今天,我成为古城院子里的一道美丽风景。我看着40年前肩挑背磨的男主人终于走出了大山,靠着勤劳在城市安家。我看着40年前煤油灯下读书的小女孩终于用知识改变了命运,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看着下一代的下一代自由成长,从这里出发,走向世界,走向更美好的明天。只有老爷爷,我特别特别想念他,如果石头可以说话,我真想告诉他“爷爷,瞧吧,好日子来啦!”

作者:张利萍     责任编辑:邵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