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丽娟:四十里春风,故乡梦
过去,故乡是枕头,现在,故乡是籍贯;
过去,故乡是麦香,现在,故乡是僻壤;
过去,故乡是味道,现在,故乡是臆想;
过去,故乡是不知不觉,现在,故乡是停停走走。
每一个乡村都在变成一座城,每一座城都在想念一个乡村。
——题记
立秋后的第一个清晨,窗外隐约袭来一阵清凉,年过六旬的父亲突然在微信家人群里发来一首配有视频的歌曲《妈妈的吻》。忽然想起,唱这首歌的时候还是个孩童,转眼这首歌问世距今已有四十余载了。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那个一眼找不到山边的山村里,漂浮在山脊的几团白棉花从来没有逾越过自己的轨道,麦浪、稻田和满山的落叶松是永恒的风景。回首这近四十年的光阴,可真够久远。当年不到三十岁的父母如今已是年逾花甲,当年刚刚背上书包的孩童也从鬓边生了华发。翻检我们的生活,故乡已是沧海桑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时候,课本里“楼上楼下,电梯电话”曾是我的终极梦想。谁又曾想到,不到四十年,年过六旬的父亲都已经随时随地用智能手机微信和外地的儿女们视频聊天。
我的故乡巴州龙背乡的一个偏远村庄—-玉凤,离县城70公里的距离。我家祖辈都是农民,靠种地谋生。据史料记载,因故乡的政府地处山梁,梁似“乌梢蛇”,故原名“乌梢背”。后来因名字不雅,改为龙背。清咸丰六年建场,民国初属玉山乡,民国28年属顶山乡,1968年改名“前进公社”,1982年复名龙背。至于我的村庄“玉凤”的由来没有记载,也没有民间传说,我想应该是为了与“龙背”相匹配而得其名。
四十年前,我们的村庄交通很是闭塞,那条翻山越岭、蜿蜒盘旋的羊肠小道上链接山外的唯一通道。1986年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甚是拮据,幸好我家孩子不多,还能勉强度日。村子里没有通电,那时候的夜晚很黑,村里每家每户都是提一盏煤油灯放在桌上。煤油灯是那种墨水瓶加个酒瓶盖钻个孔穿上条棉线做的灯芯式的。每天晚上,我们的鼻孔里都是被煤油熏得黑黑的,有时想多看一会儿连环画本,大人们也会心疼,嫌“点灯熬油”的,只能吹灭了早早睡觉。
第二年夏天,村里通上了电灯,夜晚亮了起来,母亲在家种粮养殖,父亲也北上了,去建筑队里务工,原本贫穷的日子开始慢慢好转,很快我们家就成了村里、甚至乡里最早富裕起来的万元户。那一个春节,父亲在城里买回来了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我们家成了当时村里唯一一家有电视机的人家。至今仍然记得那个除夕夜,我们家的院子里挤满了来看春节晚会的男女老少,好一片热闹的景象。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就在那一年火遍了整个村庄,也火遍了大江南北。自从有了电视机,各家院子里的小伙伴都会不约而来,刚开始电视上的室内天线信号不好,满屏雪花点点,声音咝咝啦啦,于是父亲又安上了室外天线,绑在院子外的一根用树干做的杆子上,比房顶还要高出去一块。遇着天气不好的时候,画面也会不清楚,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小伙伴立即跑出去抱着杆子来回的转,遇到刮大风的时候,刚调好就又吹偏了,那一阵的心烦啊!
那年夏天,父亲又买回来一台蝙蝠牌电风扇和录影机外加组合式音响,邓丽君、姜育恒等港台歌手的悠扬之声随时弥漫在整个院子和村庄,有时候引得下地劳作的乡亲们也忍不住跟着哼唱几声。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我小学毕业,第一次去了跟随父亲颠簸了近五小时的路程去了城里,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见城市的繁华,也看到了我梦想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那一阵好生愉快也好生羡慕。紧接着,黑白电视被淘汰,换成了长虹彩电,再有了vcd、dvd、摩托车,我那生在农村却喜欢追赶时髦的父亲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的更新换代。到了1996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城上了高中。有了mp3、播放器、程控电话……慢慢地,手机、电脑都不再是新鲜物件。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在城里安家买房,只有像父亲这个年代的人依旧对村庄里的老院子怀着深深的眷念。他觉得没事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晒晒太阳吹吹凉风,和远方的孩子用微信视频聊聊天的生活格外开心幸福。
对于在玉凤这个山村的土地上生长的一代人,父亲总是感慨,对土地是又爱又恨。土地给了他们粮食,给了他们收获的喜悦。但是,也给了他们劳苦自卑的身份。他们一生尝够了日复一日烈日和风霜中的劳作之苦,在日月光阴里,不是负重前行,就是向大地躬身弯腰。
2005年,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作出了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重大战略决策,为农村勾画出了一幅“生产发展、生活富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新蓝图。
2015年11月,习近平在中国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强调,消除贫穷,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正式吹响脱贫攻坚战的冲锋号角。
今天,沐浴改革开放的春风四十年整,四十年的历程四十里路,四十年的奋进四十种变迁。我的故乡、我的村庄早已换上新衣。不久前偶然回到村里,停留半日,在宽阔交错的乡村大道上穿梭,看着那一栋栋美丽的农村新居,一池池碧绿荡漾的水,青山绿水间,连片的产业园,生机盎然……这一幅幅崭新的画面,恍若一场不会醒来的梦,任凭你走进去、走出来,它都那么安静地躺在原地,不动声色;又恍如看到儿时的父老乡亲们都在各自的土地上微笑、撒汗,任凭进出来往的人朝思梦想、生生不息。
对于我而言,我从故乡的梦里走来,再怀着故乡的梦回去,不论是短暂的、还是永恒的,我只想着有朝一日再入梦里,不再出来。并在梦里轻声的说“故乡,你跟母亲一样美,岁月请不要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