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金铜的鸟笼里,养着一只画眉。明亮的阳光照在笼栏上,发出耀眼的色彩,仿佛国王的宫殿。盛水的盂是碧玉做的,清到极点的水也映得绿了。盛粟子的盂是玛瑙做的,正好盛同样颜色的粟子。还有搁在中间的三根横栏,预备画眉停歇的,是象牙做的。披在笼外的笼衣,预备晚上蒙下的,是最细的丝织成的绸做的。那画眉全身的羽毛,光滑和厚,没有一片拂逆或脱落。这因为他的食料很精美,又每天沐浴的缘故。他舒服极了,吃饱了肚皮,浴罢了身体,只在笼中飞舞。有时歇在右边的象牙横栏上,有时歇在中间的,又有时侧歇在笼栏上。停歇的时候,他扑着翅膀;头左右转侧,极玲珑地看视四围。不一会,他又飞舞了。
他能发极温柔极婉啭的歌声,使听的人耳朵里非常舒服,像喝酒喝到半醉时的样子。他由一位哥儿特意供养着,将他留在这宫殿一般的鸟笼里。喝的水是哥儿从山泉取来,并且滤过了的。吃的粟子经哥儿亲手检过,料料肥圆,而且洗过了的。哥儿为什么这样费心呢?又为什么给他一个宫殿一般的鸟笼呢?只因为爱听他的歌声;他的歌声能使哥儿异常快活。
他觉得哥儿待他好,又知哥儿爱听他的歌声,便不休不歇地唱歌给哥儿听,那怕当极疲困的时候。他很不明白:张开了口唱几声,有什么好听?他猜不透哥儿的心思。可是,哥儿的确爱听他的唱,他就为哥儿而唱了。哥儿又常常向同伴的姊妹兄弟们说,“我有很可爱的画眉鸟,请你们来听他的唱歌。”于是姊妹兄弟们来了,大家现出高兴的颜色。画眉想,“我实在听不出自己歌声的好处,何以他们也同哥儿一样的爱听呢?”然而哥儿的同伴不可怠慢,否则伤了哥儿的心,他也就为哥儿而唱了。
一天天的过去,他一切生活都很好,安适地住在宫殿一般的鸟笼里。
他为哥儿和哥儿的姊妹兄弟们不休不歇地歌唱。不过始终不明白他自己所唱的有什么意义和趣味。
画眉怀着疑惑,总想有机会弄明白他。有一天,哥儿替他加食添水以后,忘记关上笼门,便走开了。画眉便走了出来,一飞飞到屋顶。看看四围的景物,真同仙境一般。深蓝的天空,浮着小白帆似的云。葱绿的柳梢摇曳得好可爱;几簇红杏也露出微笑。远远的青山笼着淡淡的烟,好似迷离未醒的睡人。他看出了神,便飞舞了好一会,又眺望了好一会。他忘记了鸟笼了;直到想离开屋顶时,便张翅而飞,开始为长途的空中旅行。他飞过了绿的平原,壮阔的长江,铺着黄砂的大野,浊流滚滚的黄河,才想要休息。收拢翅膀停下来,歇在一个大都会的城楼上。
下望街市,一切情形都十分清楚。他看见了奇异的景象了。长街之上,一个人坐在一架两旁有轮子的东西上面,另一个人拉着这东西飞跑。来来往往的,都是这样一对一对的。他就想,“这些坐在两旁有轮子的东西上面的人,难道是没有腿,不能走的罢?为什么要两个人合了伙,才能走路呢?这样的合伙走路,不是有一百个人,只有五十个能做正当有益的事么?”他仔细看坐在上面的人,谁说没有腿;极精致的毯子底下,露出乌黑的皮鞋,光亮的缎靴,都是最时髦的式样呢。“既然有腿,为什么要别人拉着走?”他越想越不明白。
(责任编辑:张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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