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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和梦想 |
| ——致歌唱家张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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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一兄：
你好！收到你从纽约寄来的贺卡和信，非常高兴。
你临走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黄河路那家饭店里聚会的情景，至今仍在我的眼前，使我难以忘怀。在和你见面的前两天，我们全家一起去上海大剧院看了由你主演的歌剧《浮士德》，你那无瑕可剔的美妙歌声和精彩表演使我们倾倒。这次聚会之前，小凡曾经问我：这么有名的大歌唱家，会不会很有架子？聚会结束回到家里，他这样评论你：“张建一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个随和的人。”你们一家，留给我们的印象是美妙的，你的真挚热情，你太太的爽朗贤惠，你女儿的聪慧文静，构织成活泼温馨的气氛，可以想象你们幸福和谐的家庭生活。对于一个四海奔波的艺术家来说，家庭是最重要的港湾，没有这样一个港湾，事业上再成功，生活也是残缺的。可惜，你们第二天就要动身回美国，那晚我们无法多谈。否则，孩子们一定也会有不少共同的话题。我们聚会后的第二天上午，小凡起床时望着上海晴朗的天空，突然问我：“现在，张建一叔叔他们一家正在天上飞吧？你说，他们飞到哪里了？”我说：“他们正在太平洋上空飞行。”
这次你回国主演《浮士德》，上海的报刊上有不少报道，对你的演唱都有极高的评价，我想，这并不是虚夸的赞词。这几年我听过不少歌剧，有几场还是国外的著名歌唱家主演的，和他们相比，你的歌声和表演一点也不逊色。我想，一个中国人，要在国外的西洋歌剧舞台上争得一席之地，赢得西方爱乐者的喜爱和尊敬，谈何容易。八十年代初，你还没有什么大名气，有一次，我在我那间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打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电台里正好在播放你的演唱，你唱的是什么曲目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你的清澈而富有激情的歌声，却使我从此难忘。从那时开始，我便留心你的名字，寻觅你的歌声，也关注着你的行踪。那时，你还在杭州的一家歌舞团里当演员。我知道你后来曾到上海音乐学院学习，成为周小燕最得意的学生，也看到你在国外的声乐大赛上得奖的喜讯，听说你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演出的消息。从一个西子湖畔一个默默无闻的歌手，到驰骋世界乐坛的著名歌唱家，你的脚步是坚实的，你是以自己的才华和实力，赢得了当之无愧地位和荣誉。你在世界各地的演出，不仅传播了高雅的歌剧艺术，也为中国人争了光。在艺术的殿堂上，人类是平等的，谁也无法抹杀真正的才华。在你的歌声里，我听到了发自内心的感情，在演唱那些不朽的咏叹调时，我也感觉到了你对人生，对世界，以及对艺术的看法，你用你的刚健明澈的歌声把这些看法表达得曲折起伏，与众不同。在音乐的世界中，还有什么声音比美妙的人声更变化莫测，更拨人心弦呢？你在《文汇报》的“笔会”副刊上发表的文章我也拜读了，读这些文字，使我对你有更深的了解。你对歌剧，不光是热爱和迷恋，更多的是思考和追寻。我想，一个真正的表演艺术家，决不仅仅是一个忠实的传达者，更是一个富有个性的创造者。演唱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艺术的价值和生命在于创造。
这几天，我的脑子里常常回旋着浮士德的影子。歌剧《浮士德》，和歌德写的长诗《浮士德》有些不同，歌剧中你演的浮士德和长诗中的那个浮士德相比，简单一些，却更世俗化，更人性化。歌剧需要戏剧性的爱情故事，而无须耐人咀嚼的深刻哲理，可贵的是将两者融和，这一点，歌剧《浮士德》还是基本做到了。有些人不喜欢歌剧中那些阴森的场面和气氛，那种阴森，甚至淹没了人间的爱情和阳光。我想，有梅菲斯特这样的魔鬼主宰着剧情，不出现阴森的气氛倒是不正常的。不过，留在我心中的最深的印象，还是浮士德对青春的留恋和对爱情的向往，这种情绪，像刺破夜幕的亮光，扫荡了黑暗。你的歌声，正如这一道耀眼的亮光。田浩江演的梅菲斯特也很精彩，他的厚重的低音出色地反衬了你的清亮的高音。浮士德那种企望永褒青春的想法是梦想，没有人能抵御衰老的逼近。然而艺术却使这样的梦想成为可能。我相信，流传在人间的歌声是永远不会衰老的。现代的科技已经使这样的流传成为一件简捷方便的事情。说心里话，我很羡慕你，能用如此美妙的歌声表达心中的理想和激情，你的歌声抵达的境界，用文字很难抵达。可能的话，我很希望能得到几张你录制的唱片，能不能寄来，或者托人带来？
我的那几本书，你不必很认真去读，有空时随便翻一翻吧。那本回忆“插队落户”生涯的《在岁月的荒滩上》，或许能勾起你对往事的回想，因为你也曾经是一个“知青”。这样的时代，今天回顾已经恍若隔世，然而我们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生命的足迹不会消失，也无法遗忘。《岁月的目光》中，有几篇谈音乐的文章，也许是班门弄斧，你读了不要见笑。你在信中说：“浸染西方文化久了，更需要故乡文化的召唤和鞭策。路走远了也需要回顾，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的岁月，温故才能知新。”很高兴我们有如此共识。我的文字，如果能在你心中引起些许共鸣，我就很欣慰了。
回到美国后，你的身体情况如何？这里的朋友都很惦记你，希望你保重。明年，你是否有可能回国举办独唱音乐会？但愿能有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远隔着高山大海，我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问候卫平和笑笑。建英和小凡也一起问候你们。遥祝你们全家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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