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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珮:回忆父亲马叙伦

发布时间:2015-04-15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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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于律己、两袖清风、善待他人

我父亲对自己、对家人要求都很严,非常清廉,身居要职却从不为自己和家人谋取半分利益。我有个哥哥叫马龙章,是上海交大学飞机制造的,当时国家正组织人员去苏联学习,总理安排他参加。父亲知道以后对哥哥说,现在国家正需要你,你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参加选拔。哥哥就没有去,后来在空军,转业以后安排去沈阳滑翔机制造厂工作,直至去世。很多书上都写到过这件事情。父亲没有为我上学和工作的事情做过安排。我初中上的是女十二中,在灯市口,男女分校。李济深的女儿李晓彤、王光美的侄女等人也都在这个学校,但当时相互之间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我们班上的同学也都不知道我父亲是谁。那个时候的人真的很朴实,不懂得走后门,我们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父亲病了以后,家里请了一位特别护士柯贵贤女士来照顾他,我们称她为柯同志,她和林巧稚她们是一辈人,都在协和工作过。柯同志在我家工作十余年直到我父亲去世,给的酬劳是我们自己负担的。一次,柯同志在我父亲还清醒的时候请父亲给她写几个字,“只有跟着共产党走,才是在正道上行”这几个字就是在那时候写的。八十年代她将这幅字捐给了国家博物馆。父亲去世的时候正值文革,他的死亡证明、革命工作人员死亡证明书,是我去东城区革命委员会办的,因为我们的户口在东城区。给的抚恤金和正常人一样,按解放后的工龄算的。当时我们家有三个工作人员,一位司机、一位老阿姨和一位工友老史。司机是国家派的,是有工资的。阿姨和工友的工资,国管局和父亲讲也由他们来负担,父亲不答应,说他们两个不是只照顾我一个人,是管全家的,应该由我们自己负担,不能跟国家要钱,所以他们两个的工资也是我们自己负担的。父亲去世后,因为老阿姨无依无靠,我们跟国管局商量,帮她要了一间房,就在现在我家的对面,我们好照顾。家里有一些零碎东西,比如我当时骑的那个自行车,老史喜欢,就给他了。他们离开我家的时候,我们也按照国家标准给了他们钱。那个时候司机和警卫都是公家派来的,他去世后司机和警卫就回去了。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父亲的为人对我们的影响是很大的。父亲最早的三个警卫,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如果父亲的为人不是和蔼可亲、或不是平等对待的话,他们三个也不可能和我保持几十年的关系。父亲每天都是认认真真上班。衣服也就这么几套,除了出去应酬穿的,其余的都很随便。

与民进老一辈人的交往

民进创始人里面有个陈慧,是陈叔通的女儿,很早就和我父亲认识,所以和我父亲特别好。她是教英语的教员,从美国留学回来,研究戏剧的,后来在戏剧研究所工作。我是1940年生的,当时父亲在上海没有固定收入,奶粉这些东西都是她给我买,所以我管她叫嬢嬢,就是姑姑,我的孩子叫她太姑姑,关系非常近的。在上海的时候,民进的这些人,雷洁琼、严景耀、林汉达等等,开会都上我们家。当时我们住在上海的三层楼的房子里,房子是别人的,我们家是没有房产的。这些人来了都是我妈妈做饭,他们都特别喜欢吃我妈妈做的饭。雷洁琼的先生严景耀人很好,特别喜欢我,老是笑嘻嘻的。

父亲的教育观

父亲的教育方式很好,一是“放开”,二是“以身作则”。按照以前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玩的。但父亲没有对我限制,没有说不许去这里,不许去那里。在上海,我们家对门有一家小织袜厂,他家有孩子,我就在小弄堂里跟他们玩。后来到了北京以后也是一样,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住在大方家胡同,对门那家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哥哥是蹬三轮的,住的是大杂院,家里非常挤,我几乎每天都到她家去玩。在我家门口和别的孩子,也有男孩子玩拍洋画、扇三角这些游戏。父亲很少管我,上初中报名,也是我拿着家里的户口本,顶着小雨从南小街大方家胡同一直走到灯市口去报的名。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大概是1956年,父亲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我问他自己应该报考高中还是中专。提到学校曾经带我们参观过西直门的一个电力学校,里面有楼房,还有实验设备,就想考那个学校,父亲只说了一句,那个学校是要住校的,我一听,就不想去那个学校了。所以考什么学校、上什么学校,都是我自己做主。后来高中我考上了65中,是一所刚建的男女合校的仿苏学校,在沙滩那里,我每天骑车去上学,他也没有过问。之后考大学他也没管,都是自己爱报什么报什么。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父亲的确是很开放的。创建民进和南下香港关于创建民进,我有一个表哥曾经写过一些东西,讲的是他和我父亲在上海的一段,筹备民进的时候,他帮我父亲做了一些事情。上海有一个老会员温崇实,我和他也有联系,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去上海都去看他。温崇实是共产党员,参与搞民主运动,经常给我父亲提供素材,包括蒋介石内部的一些情况,共产党方面提供一些内部消息,知道什么他就连夜告诉我父亲,父亲连夜写稿子发表。父亲去香港的时候我还小,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说走就走了。但是在那边时间不长,他是1947年底离开上海的,1948年12月由党把这些民主人士从香港转道丹东回到已解放的北京,大概是一年的时间。他走了以后,我和我妈妈还在上海,后来是我姐夫把我们送上船去香港的。在香港时,潘汉年这些人总去我家,他去的时候,父亲专门嘱咐我“跟谁也不许说这个人来过”,我的印象很深。我跟我妈妈是1949年的2月份坐船回北方的,也是共产党给接回来的。当时船上除了共产党的人,就我们十来个人,一路上也非常辛苦,躲这个,躲那个,躲国民党,而且当时济南也没解放,只能一路坐敞篷车(大卡车)到天津,再乘火车到北京。到北京以后,我们的生活的确是天翻地覆,过上了好日子。

马先生汤

父亲的生活很简朴,也不吃什么山珍海味之类的东西,但是每天磨杏仁浆喝,那个小磨现在还在我这里。他会做一个菜,叫马先生汤,民进老一辈的人都喝过这个汤。陈毅、钱学森之父也都被请到我家来喝过这个汤。当时钱学森刚从美国回来,因为他父亲是我父亲在北大的老同事,父亲请他们父子到家里来吃便饭(钱学森因事没能来,他父亲来了)。我父亲亲自动手,母亲给打下手。用十几个碗分装不同的材料,做一碗汤,其中雪里蕻、白菜、豆腐这三样是必须有的,剩下的就是火腿汤、鸡汤啊,再兑在一起,愿意再放其他东西煮成的汤也行,再兑在一起,就是好喝,但是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喝不出来,很绝。这道汤是怎么来的呢,是20年代父亲在北大的时候,和别人到现在的来今雨轩(原来叫长美轩)去吃饭,觉得那里的汤不好,就把自己琢磨出来的汤告诉他们了,店里叫它“马先生汤”,那个时候红极一时。一直到80年代,来今雨轩还有这个汤。黄裳先生在《文人饮食谭》这本书里以“马先生汤”为题写了一篇文章。

父亲的少年生活和先母叙事

家里挂的这幅画是父亲的朋友,也是著名画家汤滌先生画的,很有意义,也是传家宝。画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奶奶,一个是我父亲,奶奶在织布,他在旁边帮忙、看书,说明当时家庭的环境是比较艰苦的。他在“先母叙事”这篇文章里面说的很清楚:他的爷爷是个状元,在北京做官,生前家在杭州,生活条件可能比较好一点,他出生时爷爷已经去世了,家境已经不行了。他爷爷去世以后,他奶奶一直是跟着他父亲的,当时家里还有我父亲伯伯的孩子,加上他们家自己的几个孩子,老的老少的少。他父亲身体比较一直是比较弱的,后来在衙门里面有一个抄抄写写的工作,最后生病去世了,这时父亲才九岁。去世之后因为没钱安葬,棺材就停在那里。他母亲织布、缝鞋作鞋,他编袋子、折元宝维持生活,这样凑了钱,先把老太太(父亲的奶奶)葬了,再把他父亲葬了。后来他母亲有个朋友看到了,可能在官府里面帮着筹了点钱帮了个忙。这位朋友派来送钱的人到了家里,看到那边有个穿得挺破旧的人,就问少奶奶在哪里,他母亲说我就是,对方非常惊讶。先母叙事那篇文章里头写的非常感人。

作者:马珮 口述     责任编辑:杨宗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