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伦:我在六十岁以前(五)
缪荃孙是清朝翰林,他也是少年有名,诗文都还不错,尤其金石版本,校勘的学问,是他专长。他在江苏算是前辈了,他的“劝进”据说是“袁头”(袁世凯时候的银币)三千的功效。
此外各省的绅士“闻风而起”,袁世凯自然“不亦乐乎”。那时,各省武官最大的是督办军务,文官最大的是巡按使,头号汉奸王揖唐,名叫一个赓字,袁世凯因为他办统一党,替他拉拢了很多“攀龙附凤”的人,就叫他做奉天巡按使,他就第一个在公文上称“臣王赓谨奏”了。还有一个巡按使(屈映光),不但他自已称臣,还管别人称臣,值得这辈被他代称臣的“敢怒而不敢言’,尴尬得很。此外我为存些厚道,恕不尽说。
袁世凯看得“人心归往”,便先把副总统黎元洪封做“武义亲王”(他先和黎元洪攀亲),督办广东军务龙济光封了什么“郡王”,海军总长刘冠雄封了什么“公”,此外“侯”“伯”“子”“男”,不消尽说。只有徐世昌、张骞、李经羲、赵尔巽四个,他很难对付。他却想出一个办法,请他们合拍了一张照相,题上“嵩山四友”四个字,还下了一道褒扬令。可是张骞还替他改过文章呢,所以有人仿“月令”题了一句“是月也师化为友”。
那时督办安徽军务倪嗣冲要夺头功,特地绣了一件黄袍,亲送到京(这件黄袍,仍就由倪嗣冲带回,他因为袁世凯不识相,使一迳送了谭叫天的徒弟唱老生的刘鸿声),请袁世凯就登龙位;袁世凯还要看看风色,想在五年“元旦”才称皇帝,不想经界局总裁蔡锷一溜烟逃出北京,迳往云南,袁世凯终究有点虚心,不敢放胆胡来。
蔡锷原是梁启超的学生,又是革命党,这时,梁启超和袁世凯分手了,而且还反对他做皇帝。袁世凯对蔡锷分外注意,在经界局和他的住宅左右,都分布了警察和特务。蔡锷却照常办公,到晚却溜入八大胡同(北京妓女聚集的地方,什么石头胡同等等),“沈湎酒色”,结识了一个漂亮妓女,“乐不思蜀”。早有特务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对他才放些心。但是蔡锷趁他防备略松,离了北京,到了天津,就和梁启超商议倒袁。他就在这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云南起义讨道了。
那时,天津会议的人里面,有一位陈先生,名叫敬弟,刘宇叔通,他是清末翰林,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议员,副总统督办江苏军务冯国璋请他做副总统的顾问。他有一个朋友叫胡嗣瑗,也是前清翰林(后来傅仪复辟,他做起内阁里什么不大不小的官了),正做冯国籍的秘书长。他拿顾问的资格要了几张“印电”纸(机关里发电报的纸,预先盖好机关长官的官印),到了上海,便发电给西南各省的军政长官:广西陆荣廷,贵州刘显世,四川陈宦,都以为冯国璋在暗里主持着的,就一齐响应了。袁世凯听到蔡锷起兵讨他,已经慌了,加上他的“心腹之臣”陈宦,也参加了义军,这一急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