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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叙伦:我在六十岁以前(七)

发布时间:2015-04-15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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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六月初,因为已给母亲安葬好了,闲着在家不是道理,就带了极支绌的一点旅费,先到了北平,住了一个月,又想转到西北去走走,因为我没有到过西北;不想旅费还未筹到,“七·七”事件发生了,我只得又回到杭州,虹桥事件又发生了,我晓得世界的战事还会因此而起,上海是绝对不安全的,但是,也是相对可以避避乱的。其他的地方,因为我就没有力量,打不起主意了;就从“八·一三”前几日来到上海,直到今日还没有离过上海。

  杭州的之江大学,迁到上海,曾经邀我去担任了一个学期的课,不想因为上下公共汽车、电车,把我的右臂关节炎又弄得严重起来,右脚又有点不便走路,因此,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什么事也不得做,实际做了上海“寓公’。但是我哪里有“寓公”的资格,简直没法生活下去,因为我是在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当过主席的,自然不能露面,这时(二十八年夏天)我只得写了一封信给蔡元培、朱家驿两位先生,如今写在下面。

  不奉教益,忽及三秋,遥颂兴居,伏析康祜。伦自廿五年夏,谢别北大,困蛰至今。国难方强,避地于此。以伦平生志尚,戮力为民,当此艰危,义无默处;况曾发曲突徒薪之谋,岂乐冒行与言违之诮;乃以体近半枯,不胜行役,兼之膏株未储,望途而叹,遂使投鞭有愿,致忾无从,既背心期,动形梦寐:仍岁以来,僦居斗室,诡呼张禄(当时我变了姓名),据案疾书,著述自勤。盖惟报国之术,不限同途,从守势殊,古训并重;汗马之劳,虽非病质所胜,铅椠之业,犹幸弱腕能堪。伦自元二之间,草创《说文解字六书疏证》,中间奔走国事,亡命迁徙,屡续屡辍,今遇闲暇,已成定本,未乞写官。二年之中制二百余万言,右臂早中风寒,近患流麻窒斯。二疾并加,寤寐兼苦,比已饮食不能自快,作书运笔,亦感木强,然心力未衰,所愿尤大。伦昔著《庄子义证》《老子核诂》,流传海外,颇见引重,然成书在十年以上,更思修补,期臻美备;又欲就《说文解字》中阐发语原,别为一帙。以为吾国语言学者所取资。盖今世有瑞典人高本汉者,于汉语汉字颇有述作。观其张条陈范,据前证后,自足多称,而局促《广韵》,拘牵毛《请乡》,寻流探本,犹待稣,而国人相和,莫能扬榷。此伦虽谫陋,妄欲犹有所为者也。然伦计拙治生,迄无藏畜,频年衣食,资于故人,将伯之助,本得于无望,周急之途,日就于自柴。吾生未厌,来日犹长,一袭十年,勉可希于古式,三旬九食,实难堪于昔贤,不有援手,便成饿尊。伦素齐万有,不卑行乞,但念弱冠以来,鼓吹革命,文字歌哭,尚存方册。辛亥之役,亦竭所能,项城僭帝,独辞太学;盖欲树此风声,彰彼恶德;所以犯金革而置生命于不顾。区区之怀,岂为一校一事而已。其后滞北则首都揭竿,实参帷幕,归南则夏超易帜,颇费筹惟。伦之于国,既尽吾才,而国之于伦,忍视其死?若吹萧吴市,学步楚亡,于伦未辱,惧辱国耳。比者,孟森、钱玄同身后见褒;国家族宠,所以劝善;然比度所树,伦实过之;使伦竟不能生,一棺长掩,而后泽及枯殖,纵百其辞,何益逝者?且伦自念生平,小德多想,大义自闲。是以燕都之弓招累至(汤尔和派人来请我去做北大校长),叠山之弦响无更。固伦所以自立,亦伦所以为国也。夫昔殷土已墟而夷齐耻食周粟,今国家号召犹及四方,而使他日镌之墓石曰饿夫,或亦为在位者所不取。然伦体已近病,不堪力作;愿亲陇亩,无志簪缨;俾有三径之资,得续一编之业,长为无用,以没馀龄,所觊如此而已。近有桂林故人(白鹏飞先生正任广西大学校长)悉其垂,招使西移。而伦自审,残疾余生,不任舟车,况能跋涉万里乎?伦于孑丈,抠趋卅载,于骝兄亦把臂一时,今二公各握文化之璇玑,揽艺林之逸足,如伦驽骞,或同骏骨,用是陈衷左右,以裁死生。方寸慷慨,不能尽白,伫侍还音,有如望岁。

  这信去后半年光景,朱先生从英国庆子赔款委员会里每月拨给我二百元的生活费,直到三十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战事发生止,总算支持住了。

作者:     责任编辑:张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