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伦:我在六十岁以前(七)
四月七日(或六日)下午,说开中央监察委员会了,也就在上面说的这间屋里,我们进去看看,桌上有一张油印品,好象学校里的讲义,邵元冲拿来一看,便说:“这象是我寄给总司令的,上面还有我写的话,已裁去了。”我们仍就退了出来,一忽儿,张先生叫人请我进去,说委员会秘书都不在这里,请我“权充”一下,我当然只得担任下来:这天,就决定了“清党”,根据的是蒋介石提出的那张油印品,连同一张油印的名单。傍晚消息恐怕要有事变,就是共产党要占上海,到了晚八九点,又得消息,没有问题了,已由帮里朋友出来维持了!我们不过听听,安慰安慰自己。
第二日,四老和我们都各自回家,第三日或第四日,张先生找我和蒋梦麟回杭州主持政治分会,加上一个陈其采,主持政务委员会:这时,杭州的军事机关,也执行“清党”命令了,共产党自然逃避,褚辅成、沈钧儒两位不晓得为什么也被扣了。我们回到杭州,委员会已成星散的样子,我们布置了一个新局面,过后便正式成立了浙江省政府,仍是张先生主席,我兼任民政厅长,周凤歧军事厅长(周凤歧在抗战时在上海亚尔培路被暗杀),阮性存司法厅长,陈其采财政厅长,蒋梦麟教育厅长,程振钧建设厅长,陈训政、蒋尊簋、黄人望、马寅初等都是委员,邵元冲委员兼秘书长。
我向来做事,只望前进的,很想把浙江的“吏治”和风俗、“民食”等等计划改革一下,叫厅里的职员草拟了许多计划以外,还请朋友帮忙,想逐渐实现出来,尽我力量的可能,先从“吏治”人手,我对县长警察所长等人才很为注意;但是,和人民最接近的是警察。中国的警察,从来就是糟糕得厉害,警察所长和“警佐”介绍来登记的却特别多,我定期和他们说话,看了真是头痛,有些样子竟象清朝的“佐贰杂职”,看来除了能够伺候长官以外,对于人民会发生些什么?有一个通病,就是不说话,不能说?不必说?不敢说?大概还是不敢说吧。向来政府里只有长官说话的,他们大概是遵守这个原则吧。
人民告状的非常的多,告警察的就不少,这也可以晓得向来警察的成绩了;钻谋警察所长和“警佐”的非常的多,托我的朋友写介绍信来以外,也理金顺泉的弟弟金XX包办丝茧捐,找孔凤春香粉店的老板孔继庸出面担任丝茧委员;这种事情,每年照例的公事,作弊赚钱,也是公开的秘密,不想在萧山正是省党部“主委”沈玄庐宅子相近的地方,被踏着了,沈先生就叫那元冲蒋梦麟报告了张主席,立刻命令省会公安局长章烈把金顺泉弟兄两个都扣起来;金顺泉当然优待些,留住在公安局;各银行首脑大商家的领袖都在商会会长王竹斋家里开会,因为是革命的廉洁政府,不敢向政府说话,尤其是公安局归民政厅管的,我的难以情说,他们是领教过的;因此,大家束了手,不过说“如果政府太厉害了,我们只有大家同来对付”,银行方面尤其一致;马先生得了这个消息,着急了,特地来告诉我;可是,我满不晓得,我怪沈先生们不该这样卤莽,张先生也该和我接洽一回,我立刻往见张主席,问他有没有这件事?他说:“元冲、梦麟叫我立刻命令公安局这样办,否则要被他们逃脱了。”我说:“只对金顺泉不该这样办,因为这件事并没有拿到他有关系的凭据,现在银行商家这样的态度,闹了事,我们政府要为难了。”张先生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办,当然,也是我的职务范围内的事;我就把秘书长许宝驹先生请来(这时邵元冲任杭州市长,秘书长换了陈布雷,又辞职了,由许有“投吾所好”,间接直接送扇子文玩来,我除了拒绝以外,便给他摘了登记簿上的大名。有一天看到一件公事,是绍兴县柯桥镇警察分所所长——警佐XXX“呈请辞职”,我很诧异,居然有不要做警察所长的?看了“呈文”,他老实说,“柯桥警佐每月有六百元的收入”(比厅长还多两百元),但是,他的本薪不过三十多元。但是,他做不下去,因为应付的困难;他并且声明如果不准,他也不负责任了,我就把同我去福州的那位王永祥先生找来,把这件公事给他看了,请他去担任,因为王先生是厚道人,而且他的“家景”还好,他又是法政学校毕业生,我给他说清楚:“这是委曲作的:但是,我们革命党来搞政治,就得把颜色给人民看看。”他只得应许了:他在柯桥做了三年,叫苦不了;但是,得了人民“恭送”的许多颂扬他政绩的东西。直到朱家骅先生做民政厅长的时候,苦苦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