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伯昕同志病逝的消息,我感到非常悲伤。伯昕同志从三十年代起,就同邹韬奋同志一道创办生活书店,对建立革命的进步文化出版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伯昕同志的不平凡的斗争的一生,我所知有限,仅就在抗日战争后期,我曾在伯昕同志创办的通惠印书馆和《民主》周刊工作时的点滴往事,略述一二,以寄哀思。
伯昕同志对我的教育帮助很大,我认识共产党,能为人民事业办点好事,他可说是我的引路人。
大约是一九四三年,当时伯昕同志化名徐味冰从大后方秘密回到上海。我经张锡荣、张又新、陈其襄几位老友(解放后知遭他们都是地下党员)的介绍认识了他。不久,伯昕同志提出,沦落在上海的一些文化人,很有民族气节,宁肯饿死,不当汉奸,不为敌伪的书刊写一个字,我们应当设法帮助他们,他要求我和知友包述传(民进会员)一起做些工作,我们表示全力以赴。在伯昕同志的策划卞,我们成立一个以“为群众谋福利”为宗旨的组织,名为“利群公司”,开展了支援进步文化人的工作。
为了筹集“利群公司”的资金,伯昕同志访问了当时新华商业储蓄银行经理孙瑞璜、浙江兴业银行总经理项叔翔、爱国工商 业者姚惠泉和会计师李文杰等募集资金。伯昕同志生活俭朴,在招股期间,经常以大饼油条充饥。当时,陈其襄、张锡荣、顾翼然、张又新等同志拿了一笔原来准备筹办韬奋图书馆的准备金,供利群公司运用。包述传父兄和我也筹划了一部分资金。这样我们办了一个“通惠印书馆”,实际上是生活书店在沦陷区的附属事业。印书馆成立后,我们就向留在上海的一些生活困难的进步作家征稿,所谓征稿,是以千字斗米计算稿酬,有意帮助进步文化人度过日伪统治下的艰难岁月。征到稿件后,并不打算出版,而是储存起来等“天亮"以后再出书。后来在一九四六年以骆驼书店名义收购。这种先付稿酬的做法,帮助了不少困难的作家,如老作家罗稷南等,当时生活很清苦,得到这样的丰厚稿酬很受感动。这实际上是伯昕同志代表地下党团结知识分子的好办法,当时伯昕同志自己虽然很少公开露面,但实际上他是真正的组织者。
“通惠印书馆”成立之后,我们又买进了一家“美生印刷厂",使革命的文化事业掌握了自己的印刷机器,解放后知道,“通惠”曾为解放区翻印了斯诺名著《西行漫记》等进步书籍。
抗日战争胜利后,大后方的文化人云集上海,开展了反内战、争民主、求团结的斗争。伯昕同志就积极筹备“生活书店”复业,书店在吕班路开张以后,他提出了一天出一本书的要求,并将经营管理交给王泰雷同志负责。他又约请郑振铎等同志筹办一个进步的刊物。为了继承韬奋的《生活周刊》的传统,刊物的刊头采用韬奋的手迹,同时为了便于向国民党政府登记,不再用《生活周刊》的名称,而改用《民主》为周刊的刊名。《民主》由郑振铎出面任主编,马叙伦、周建人、许广平、董秋斯、罗稷南为编委。主要编辑人员先后由蒋天佐、郑森禹、艾寒松等担任,负责出版工作的先为张锡荣,后由方学武等同志参与其事。
在《民主》筹备期间,张锡荣受伯昕同志的委托,找我商谈要我当发行人。因考虑我是利华保险公司的总经理,这个身份比较不会引起国民党反动派的注意。张锡荣对我说,发行人是周刊的对外代表人,负法律责任,对外发生什么事,或警察局找上门来,都要负责应付。我在进步同志帮助下便慨然允诺了。
经我筹办的事务,主要是筹集资金,办理登记手续和解决办公用房问题。一切筹备就绪后,一九四五年九月间,由郑振铎同志出面,在鲁迅先生生前常去的一家酒店里,约请了上海文化界的知名人士,正式宣布《民主》周刊即将出版的消息,请到会者提供稿件。当时会场气氛非常热烈,大家一致支持《民主》周刊的出版。沈钧儒,沙千里、史良、闵刚侯四位名律师热忱同意担任常年法律顾问。经过紧张的筹备,《民主》周刊终于在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三日创刊了。接着,伯昕同志又去忙于党所委派的其他工作了。他平易近人,能团结人,千方百计把党外人士团结到统一战线中来,忠心耿耿为党的统战工作而奋斗。
《民主》到一九四六年十月三十日被迫停刊,共出版五十四 期。虽时仅年余,但对揭露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宣传革命思想和共产党的正确主张,反映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和平民主,反对内战独裁的愿望,起了很大的团结群众、鼓舞群众韵战斗作用。民主促进会成立前,民进的领导人马叙伦、周建人、许广平、柯灵、李平心、严景耀、傅雷等人,经常在《民主》周刊上发表文章。实际上《民主》成了民进开展民主斗争的喉舌。记得那时候在蒋管区曾发生过“重庆较场口事件"、“南通惨案"、“六·二三下关事件”、“李公朴、闻一多被杀事件"以及国民党搞“假谈真打”的阴谋等等,《民主》都及时作了宣传报道,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当时发表在《民主》上的一篇篇战斗性、思想性很强的檄文,象一束束锋利的匕首刺向敌人的心脏,以致吓得国民党反动派丧胆害怕,经常在报摊上没收《民主》,后来又把印好的整车刊物扣留在警察局不准发行,最后就悍然采取高压手段勒令停刊。
《民主》周刊的编辑委员会每两周开一次会,组织文章,研究斗争策略。伯昕同志自己虽不参加,但通过郑振铎等同志传达了地下党的意图。
在白色恐怖极端严重的情况下,伯昕同志给了我很大勇气。有次,有人告诉我说,伪警察局老闸分局一张共产党嫌疑分子的名单中有我的名字,要我当心。伯昕同志知道后,就约我到邹韬奋的夫人沈粹缜家里面谈,鼓励我严守岗位,不要害怕。伯昕同意说,你不是共产党,他们奈何不得,只要自己不乱说,就是捉进去了,我们也会设法营救的。伯昕同志的亲切谈话,深深感动了我,使我在严峻的考验面前没有退缩,而且闯过了一道道难关。
时隔近四十年,回顾往事,在白色恐怖下,我参加爱国民主运动,主要是徐伯昕、张锡荣、陈其襄、张又新等地下党同志对我的领导和教育,使我特别感激。而今,伯昕同志又和我们永别了,我回忆往事万感交集,只有加倍努力,做好民主党派工作,为发展爱国统一战线、建设四化添砖加瓦,以慰先烈。
一九八四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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