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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思危:改革就是制度创新的问题

——专访第九、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

发布时间:2014-06-29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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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经济经过30余年接近10%的平均增长,经济总量已经跃居世界第二,目前正转向“结构性减速”时期。2014年及今后一段时期中国经济将在较过去30年平均水平略低的7.5%左右的平台上运行。在此期间,改革红利如何释放,如何避免过度投资等刺激性政策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房地产拐点是否来临等问题引起各方关注。为此,本刊专访了第九、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就步入中高速增长周期的中国经济面临哪些问题,改革如何破局进行解读。

  “向改革要红利,不能因为有反对的声音,就不改革了,这绝对不行”

  中国新闻周刊:你最近谈到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环境问题、地方债问题以及GDP依赖这三大挑战,这对目前中国经济有何影响?

  成思危:其实我已经在诺奖论坛演讲时把这个内容修改了一下。三大挑战,第一是环境,第二是政府债务,第三是GDP崇拜。

  环境问题不需多说,如果老百姓的健康都不能保证,发展经济有什么用?

  关于地方政府债务,最近有些不同看法,有些人说可控就不可怕。我认为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原来说10.7万亿,最近摸底调查是将近20万亿,数量巨大,且还在继续增加。若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政府没有还债能力,再加上有还债能力的赖着不还,能拖就拖,债务风险就会上升。

  万一还不上,一些地方债会变成银行坏账,那就得中央财政来负担。我认为中央财政不应该去买单,不能鼓励赖账。

  银行坏账靠什么冲销,靠存贷款利率之差赚的钱去冲销,并不真正由银行来承担,说到底还是老百姓和企业去负担,这显然不合理。如果没有这些坏账,存款利率可以提高,贷款利率可以降低,流动性会更好。

  当然现在没有赖账,但借新债还旧债值得警惕。其结果是,钱根本没有进入经济发展当中,也未发挥作用。“借新还旧”实际上是不断地在延期、展期,展期的结果是本金不用还了,扔给下一届还,这怎么行呢。尽管说地方债可控,但它的消极的影响不可否认,所以我认为“可控就不可怕”的说法不对。

  解决地方债问题需要更高智慧,要区别对待,能发行债券的应该允许发债,但必须控制好用途,经评级机构做出信用评级后方可进入市场,另一方面地方政府自己想办法,提高地方的经济运行效率和劳动生产率,逐步消化掉。不能依赖中央政府,更不能依赖银行来解决问题。

  中国新闻周刊:你认为制度创新是改革红利之源,李克强总理谈到改革是中国最大的红利,如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成思危:去年3月我与吴敬琏、厉以宁、林毅夫几个人写了一本书,其中第一篇就是我写的,叫做制度创新是改革的红利之源。主要是讲究竟改革的红利从哪儿来,那篇文章很长,我只能简单地说改革红利最根本的是要从制度创新中来

  我当时提了四大问题。第一是处理好法治和人治的关系;第二是处理好公平和效率的关系;第三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第四是处理好集权和分权的关系。

  现在有很多问题,很多经济上的浪费是由于法治不够,过多的人治因素造成的。比如说一个地方的规划,本来做好了,新的领导来了,说不行要改。有一个市就是这样,原来领导说发展城市的东面,动员外商投资,一窝蜂就上去了,最后这个书记走了,新来的书记又说要发展西面,东面就没有人去了,造成巨大的浪费。

  没有法治,只有人治,经济发展必然不健康不正常,那么很难取得改革红利。但现在政府任何一项改革,都有人反对,改革难度非常大。但只有依法行政、依法办事,方能获取改革红利。

  对于公平效率关系,我认为,如果是没有效率的公平那是低水平的公平;没有公平的效率是不稳定的效率。只管效率将导致社会不稳定,效率也无从谈起,反过来说如果只讲公平,不讲效率,也只是低水平的公平。

  政府和市场关系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集权和分权是个问题,如果地方不听中央的,那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中央如果不考虑地方的具体情况,不考虑地区差别,一刀切地制定政策也不行,毕竟发达程度不一样。

  这些问题都是影响改革红利的因素,所以我说把制度创新问题,把这四大关系解决好了,改革才能够更顺利的进行,才能够取得更多的红利。

  “经济总量的基数大了后,增速放缓并不可怕”

  中国新闻周刊:最近谈中国经济周期律的有很多,按照你观察的中国经济周期律,你对中国可接受的经济增长作何解读?

  成思危:我们研究过,中国的经济周期文革以后大概十年一个周期。1984~1992年算一个周期,然后是1992~2002年算一个周期,2003~2012年这是一个周期。2003~2012年周期是高速发展期,平均来说大约10%左右的经济增长,是比较高的。

  但必须看清楚,在这期间,通货膨胀率最高到了5.4%,此外环境问题恶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的雾霾是上一个周期造成的。我们算过,2005年因为能效低、环境污染、加上生态环境破坏,造成的损失占GDP的13.5%,2010年的数字是12.3%,都超过当年的GDP增速,因此环境恶化是必然的。

  目前我们已进入中高速发展周期,就是速度要降下来,把GDP水分挤掉,要把环境这些问题放在重要的地位来处理。在此周期,我对经济增长的估计是7%~8%之间。李克强总理讲的叫做增长保下限,通胀控上限,我认为增长的下限是7%,通胀的上限是4%,这是一个正常的较为合理的区间。

  当然周期是有增有减的,所以我考虑大概用五年时间贯彻三中全会的精神、调结构、转方式,到2019年的时候可能会高一点,会超过8%。由于我们基数大了,到下一个周期时,6%~7%的增长就足够了。所以我说这个周期在7时代,下个周期在6时代。这并不可怕,基数高了以后,像美国3%的增长,从绝对量来说,那就相当于我们6%~7%了。

  中国新闻周刊:我们想知道你所谈到的7%~8%的增长靠什么支撑?

  成思危:我讲了三点,第一就是城镇化。第二是靠新一轮的土地制度改革,第三靠创新。

  城镇化现在每年是差不多增加一个百分点,仍有潜力可挖。其实农民现在的劳动生产率是很低的,大概每年每人真正农业生产创造的增加值是 300~500美元,可是如果到城市来做工,他创造的增加值就是一万多美元,这就多创造多少社会财富。创造社会财富经济才能增长,当然前提是农民到城市来要能就业,只要能就业,他创造财富就比在农村高得多。

  第二,新的土地制度改革,包括农村建设用地、集体建设用地跟国有土地一样进入市场,增值收益在国家、集体、个人之间合理分配,这一块给农民提供了一部分收入,加上承包权确权且长期不变,而承包权也能够转移,这使得进入城市的农民又多了一块收入。

  确权的问题中央十八届三中全会这一块明确了,所以我觉得就是时间问题。

  第三,农村集体的事业,也是明确了农民的股份,也享受分红。最后是农民的宅基地,农民享有用益物权,这几块加起来,进入城市的农民就不是一无所有。留在农村的农民收入相应也提高了,只有收入提高,才能够去通过消费拉动经济,没有钱你怎么消费,怎么拉动经济。

  最关键的还是创新,所谓创新就是提高劳动生产率。投资并不能提高劳动生产率,投资是可以增加就业,可以增加GDP,但是要想增加人均创造的增加值,要靠技术进步,靠劳动者素质的提高,靠管理的改善。

  所以要从这三个方面建设创新型国家,从这三个方面来提高劳动者的素质,包括发展职业教育,加强职工培训,再加上加强管理,从这几个方面来提高劳动生产率,来提高经济的发展速度和质量。

作者:成思危     责任编辑:施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