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场域,肇始于叶圣陶等人的创作实践五四时期的人文诉求,凸显了儿童这个接受群体在传统文化中的失语对于人文的追捧,很快波及到了儿童身上,当时的理论家们都认为,儿童是不同于成人的一种存在,比成人更加接近自然。如受杜威影响的周作人,提出了“复演说”这样的神话原型理论。随着理论的深入,当时的文化氛围与本来就令五四学人排斥的传统旧社会,形成了鲜明的代际冲突,儿童文学的创作就是在这时悄然萌发。在当时,首先将传统的不具人性的规训悬搁,并具备一定创作实绩的正是叶圣陶。
一、冲突与悬搁——叶圣陶儿童小说的升华意义
儿童文学的发展,是在关注“人”的价值的基础上应运而生的儿童小说是儿童文学的一支,小说价值的强调,在现代始于梁启超的“小说界革命”,叶圣陶的儿童小说创作,正契合了通过小说育人的要求。儿童文学创作的主要意义是为儿童,对于儿童文学的定义是这样的:“根据教育儿童的需要,而专门为少年儿童创作、编写,适合他们阅读的文学作品。”(注:王泉根:《周作人与儿童文学》,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1985年版,第160页。)那么出于对儿童的关爱和重视,儿童小说的主要审美目的是为了满足儿童的审美需求。朱自强曾经说过:“缺失儿童文学视野的现代文学研究,所看到的新文学景观必然是不完整的。”(注:朱自强:《重新发现安徒生》,《文汇报》2005年3月29日。)而古代之所以忽视了儿童的主体地位,应该是与“父为子纲”和“文以载道”的观念密不可分的,这样就难以发挥儿童的个性,泯灭了儿童的价值,也就无法适应儿童文学的发生和发展。到五四时期,“人”的发现似乎成了一个破天荒的大胆提法,张扬人性,抒发自由的理念成了当时创作的指导方向。正如前文所说,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现代文学的发展诉求与传统文学理念的代际冲突呼之欲出。
在整个“写人”的文学界的大环境之下,叶圣陶和冰心等具有儿童文学创作实绩的作家,开始真正从儿童着手,揭示儿童的本质。作为儿童文学大师,叶圣陶创作了《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和《鸟言兽语》等童话,还有一些如《北边冷的地方》这样的儿童诗歌。叶圣陶创作的儿童小说集——《邻居》,这部小说集收录了十五篇短篇小说,这些小说或者富有爱心、童心和乐趣,或者包含一些儿童眼中的成人生活,这些生活中的艰难困苦,让人忧愁,但作者总能让我们在忧愁之馀,发现生活的美好和人类心灵的友善。叶圣陶儿童小说的审美追求,是为了将传统的规训悬搁,转而彰显儿童世界的魅力,它主要是通过爱和诗意的传达,以突显儿童世界的多彩,表达儿童内心的真实追求,这是对于以往忽视儿童的传统的悬搁。
叶圣陶创作的儿童小说是自觉的、彻底的儿童小说。在同一时期的作家之中,有一些人实践了儿童小说的创作,但很多都是为了抒发政治上的不得志,缺乏儿童的自觉意识,也不具备一种“纯的儿童文学”的创作观念,而叶圣陶将“儿童本位理念”渗透到小说之中,使之具有真正的教育意义,其作品的核心是为儿童。为儿童是历史的进步,也是叶圣陶儿童小说创作所具有的现实意义,这正体现出了他面对冲突而作出的努力和抗争。
二、充满诗意的爱的赞歌——叶圣陶儿童小说的审美追求
从心理学上来讲,童年是一个人可塑性非常强的时期,如果这一时期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教师、书本的影响,那么孩子对于人生意义的探求欲望就会与日俱增,对于生命的真谛则会怀有渴望的新鲜感。叶圣陶追求的就是要让儿童从心里到身体的真正解放,以谋求真正意义上的儿童地位,但是在当时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儿童大多上不起学,更不要说能够读到具有教育意义的书籍了。
这些孩子大多被成年人所忽视,加之处于战乱的社会环境,儿童失去了应有的安全感,不论是从身处的客观世界还是自己的主观心灵世界,他们都是孤独和无助的。叶圣陶深刻地体会到此时儿童的痛苦,在他的儿童小说中,经常是欲扬先抑。
叶圣陶首先阐述主人公的不幸经历,继而加以“爱”的渲染。《阿凤》是一篇关注童养媳的小说,童养媳的主角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她们自幼年起便被婆婆家抚养生活,待到成年,便和自己的男人成婚。阿凤习惯了看眼色行事,因为如果稍不留神,就会遭到杨家娘的打骂。小说中的主人公甚至发出了“阿凤的受骂受打同吃喝睡觉一样的平常”这样的感慨。作家怀着同情的笔法,将爱心赐予了主人公三岁的儿子:“‘拍!拍!’的声音送到他耳管里还是不断,他终于忍不住,上下唇大开,哭了——我从他这哭声里领略到人类的同情心的滋味。”(注:叶圣陶:《叶圣陶儿童文学全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5年版,第17页。)作者借小孩的同情心表达了自己对于童养媳的关爱。而后文又以猫儿和其玩耍借以说明作者想要表达的是:儿童需要爱,哪怕是动物的爱。有爱才能点亮儿童的心和精神世界。
叶圣陶同时也将童心融化在小说中,以孩子的情趣描写爱的表达。《老牛的晚年》中,主人公“我”是一个爱护动物的孩子,小说写不管孩子们如何挑逗老黄牛,给它带花环,它都不生气,反而仿佛在用一双充满爱的眼睛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孩子们也非常有爱心,童心原本就是美好的、善良的,老黄牛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孩子们就非常担心,如果有一天它的精神状态很好的时候,孩子们就非常高兴,表现了对老黄牛的关爱。
叶圣陶对爱的表达,还借助了视角的变异。儿童视角的使用,是其作品的一大特色,通过成人视角和儿童视角的互现,达到了一定的深度,彰显了爱的层次。因为只有作为儿童小说的主体——儿童的感知,才能来得更为直接和彻底,如《阿菊》《阿凤》《地动》都是以儿童为主角,以儿童的视角看成人的世界。丰子恺曾说过:“儿童教育的主眼,艺术的主眼,人生的灵感,天地的灵气。”(注:丰子恺:《童心的培养》,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36页。)通过叶圣陶的儿童小说创作不难看出其对于儿童眼中世界的重视。叶圣陶的创作切实地践行了“儿童本位理论”,将爱的主题融入到小说之中,这种在旧社会从未有过的关心,使儿童接受者欢喜,使家长们吃惊。
三、纯美的表达——叶圣陶语言的诗意特性
叶圣陶的小说富有诗意,语言平实、优美。通过意象的塑造,他为广大小读者提供了一个想象的空间和自由的天地,更好地将爱的主题传达给小读者,使儿童从细腻的语言中感知到了温暖和爱意。
在《阿菊》中,当阿菊被父亲送到学校里去后,他的眼界发生了变化,此前家中昏暗的意象,比如发臭的墙角、阴暗的房间,在这里得到了颠覆性的改变,他的眼中出现了“绿树”“秋千”和“皮球”等活泼可爱的事物,而“十几株绿树经了风微微地舞着,无数雀儿很天真地在树上飞跃歌唱”一句通过“绿树”“雀儿”等意象勾勒出了一个自由唯美的境界。当老师上音乐课时,要同学们围成一个圈圈,一边跳舞一边唱歌,更加渲染出了一个诗意的世界,一个阿菊不曾有过的世界这些比喻和意象都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诗意的温暖,这温暖是从其语言的诗意性体现出来的。
在《阿凤》中,叶圣陶勾画了一个猫和人的物我两忘的纯美境界。阿凤作为童养媳终日挨打受罪,不能体会到作为儿童的乐趣和欢快,在她的婆婆走后,她忘情地唱着歌,“伊只觉伊的生命自由,快乐,而且是永远的,所以发出心底的超于音乐的赞歌,忘形的天真的笑”(注:叶圣陶:《叶圣陶儿童文学全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5年版,第17页。)。可见,每一个儿童脑海里都有一个纯美的诗意的世界,只是一直被压抑罢了,而当阿凤看到了一只“纯白”的猫时,她的心又被融化了。作者通过“纯白的脸庞”“娇婉的模样”和“软软的眼神”等诗意的意象,将猫和人的世界勾勒出来,仿佛是一种心灵的释放,在美的事物的感召下,这种诗意迸发而出。
叶圣陶的儿童小说创作,是在冲突和规训下的反叛通过爱和诗意的传达,与文本接受者进行心际沟通。此外,叶圣陶的创作象征意味极强,践行了一种儿童身体叙事,赋予了儿童纯洁的想象反叛和出新,爱与诗意,这些特质都给为此后的儿童文学家提供了创作范式。我们跟随着赞歌与呼喊,品读儿童文学世界中足以代表一个时代的作品,这种感知只有叶圣陶能够给予。
(作者:沈明,原载《名作欣赏》2015年第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