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日记:一九四六年(五)

作者:《2015叶圣陶研究年刊》

  五月一日,星期三。

  今日劳动节,店中放假。看报,知政府定本月五日还都南京,将举行庆典。和平协商即移南京举行,马歇尔已到南京,我国各党派人士即日东迁。

  十时起,执笔作《中志》卷头言,题为《夏先生逝世》,至下午五时完篇,凡二千言。

  绍虞来,谈半时许。以某画师为渠作画像,嘱余题咏。知伊偕一徐君来,徐君编文艺刊物,向余索稿。

  五月二日,星期四。

  今日起工作时间提前半小时,以八时半开始,下午放工亦提早至四时半,故晨出特早,到店时仅七点半。改数文,心思不属,未作他事,看新到之杂志。

  下午五时许,偕洗公、伯祥至唐剑我店中,应其招宴。客七时始集。菜中有鲥鱼,久未尝矣,亦无甚佳味。饮酒甚多,九时半始散。乘人力车而归。

  五月三日,星期五。

  书一题名册之卷首语,文协署名,赠与孙夫人宋庆龄。孙夫人主持中国福利委员会,以七百五十万元交文协,为济助文化人之用,故以此谢之。

  午后二时,开丏翁治丧委员会首次会议,就营葬、追悼、纪念三项,逐一讨论。葬地为公墓,葬仪由各个单位共同主持,追悼会定于六月之第一个星期,纪念金将以奖赠任职较久之中学国文教师,议定大体如是。四时散会。


  五月四日,星期六。

  上午九时后,至辣斐戏院,参加文协主持之文艺节纪念会及文艺欣赏会。预售座券,几全售完,全场满座。余为主席,略致数语,次由予同讲“五四”之意义。景深读自撰之“五四”大鼓词,健吾朗诵新体诗数首。于是某女士及景深唱昆曲。殿之以欧阳山尊、李丽莲之秧歌。秧歌系陕北民间歌曲,共党主持边区政府后,采其调而另制新词,为推行各项政令之助。今日所唱为《兄妹开荒》,则系鼓励生产者。二人带唱带表演,助以丝竹,甚令人感动。与脱离现实,徒资悦耳之昆曲,处于两极端矣。

  十二时散,返店,知颉刚来访,与洗公、伯祥、绍虞在永兴昌饮酒,因往寻之。颉刚言将摆脱一切,以此后时间专事著述。或居苏州,或就其夫人居徐州。伯祥与余皆愿其诚能如是。

  二时返店,看稿二篇。六时,至金城餐厅,参加文协会员聚餐会。到者六十馀人,五席,甚欢。

  九时,与颉刚、绍虞偕行。先至绍虞处小坐,后至我家。颉刚寓文通书局,渠名义上任文通编译所主任,文通在老靶子路,距我居甚近也。

  五月五日,星期日。

  上午仅看报纸而已。南京于今日举行还都大典,国事色色糟,实亦无可庆。

  冬官来,留之午饭。饭后小睡一时。醒来时,与洗公偕出,先步行,既而乘电车,至霞飞坊视夏师母。夏师母正在念经,云藉此解闷。坐一刻许,至伯祥家。伯祥已与颉刚至予同所。

  余因登楼视我母我妹,遂与洗公至予同所,伯祥、颉刚果在,又有文祺、志行、许杰三君,闲谈一时许。遂与洗公、伯祥、颉刚、予同偕至严良才家,应其招宴。七时开饮。良才向善饮,今以血压至高,绝对戒酒。治馔殊精,皆其夫人手制,余等酒人,不免饮过其量。九时散,以电车至外滩,然后步行而归,疲矣。


  五月六日,星期一。

  上午看文一篇。

  十一时,偕墨至法藏寺,今日丏翁二七,故在寺中作佛事。此寺建筑甚精,而限于地位,不能宽宏。丏翁、致觉等参加之译经会,即设寺中。余因访致觉,见其同事四五人,或译经,或校经,亦一编辑部也。购《坛经》一册,《净土经》一册,皆兼收各本,以资比较,铅印精校,每本才一千元耳。丏翁所译《南传大藏经》之《本生经》,已出二册,龙文购以赠余。此二册才全部《本生经》之十二分之二,已译成者尚有七册,以无资不能排印。未完之三册,由钟子岩译之。

  午刻,素斋,四席。二时半出,仍到店。夜间,寺中送“大蒙山”一堂,墨与小墨、三午将俟佛事毕然后归。所谓“大蒙山”,殆与施食相类,取名何义,询诸致觉,亦不知也。

  灯下看书独酌。八时后,墨等归来。

  五月七日,星期二。

  今日作一文,言作文修改之要,下午完篇,才一千七百馀言。付《中志》刊出。

  上午,储安平君来访。储前在渝办《客观》周刊,以自由思想者之立场论政治,颇受人欢迎。今来上海,将出版《观察》周刊。虽系初见,谈颇洽。

  五月八日,星期三。

  上午写信数通。下午看尚丁之剧本稿。稿名《咫尺天涯》,去冬曾看过,今经修改,嘱余重看。余觉其骨骼颇佳,而血肉犹未充盈也。

  傍晚,以明社开月会,在店中饮酒,与洗公、伯祥三人,尽糟烧一瓶。原约守宪演讲,而颉刚适来,亦复拉致。六时开会。颉刚讲西北观感。守宪继之,讲其立身处事之大要。均甚动听。复讨论社务,至八时半散。


  五月九日,星期四。

  看完尚丁之稿,作书复之。必陶编初中国文准教本第一册成,嘱余看之。林本侨、谢似颜、方光焘、李季谷来访,既而孙源来,方自重庆飞至,因邀此数人至聚丰园午宴。同人往者,洗公、伯祥、达君、予同及余。谈次多及丏翁逸事。

  二时散。返店开编审会议,杂志社工作会议,会散即放工。夜间,颉刚、绍虞来谈有顷。

  五月十日,星期五。

  上午开经理室会议及人事会议。午饭后,偕墨至石路,买草席。大小四条,值二万五百元。系宁波产品及浒墅关产品。

  林焕平来。王畹香偕姚雪垠来。雪垠方自陇海路到此,云将返豫视其家。施复亮来。诸人皆谈时局沉闷,东北之战未解,而中原及苏北又将动干戈。中央确无求治诚意,协商若断若续,马歇尔亦未有施为。据闻马氏尝叹谓,日本系自杀,而中国所为,则系另一方式之自杀。闻之至可痛心。余又遥念三官,渠本拟出游两周而归,今若此,恐未必能遽归也。

  放工时,芝峰、亦幻两法师来。二僧皆丏翁稔友,后日丏翁火化,将请其举火。治丧委员会去信通知,芝峰在焦山,亦幻在宁波,皆特地赶到,深可感激。推定由芝峰举火云。

  六时到家。

  五月十一日,星期六。

  上午改文稿,看必陶所编初中国文准教本语体之第一册。午后,吴济昌来访,犹是二十七年在重庆遇见。渠几年来往来陕滇鄂豫,与一般青年同其气味,参加抗战,干学生运动,遇特务而走避,今在东吴法科读法律云。

  四时,至沈世璟女士主持之拉格勒小学(市立),为全校教师谈话,凡三十馀人。余谈向所怀之教育杂感,历一小时许。洗公、伯祥、予同应邀继至,参观校舍。此校原为法租界工部局所立,屋有四层,甚讲究。沈女士主此方半年,颇诱导其同事进修,甚为努力。六时半,沈女士设宴,我店四人外,有教师三人,及严修权女士(前在甪直之学生,今借居沈女士所)。劝酒甚殷,肴馔不断,各醉饱。九时,与洗公乘三轮车而归。


  五月十二日,星期日。

  晨七时半,与小墨坐两截电车至卢家湾,向南步行,至于化身窑。夏师母及至好亲友三十馀人皆前至。视香火和尚将丏翁灵柩送入窑中。

  九时许,芝峰、亦幻两法师至,于是举行仪式。僧人十数人念经,芝峰穿法衣为领导,亲友一一向灵柩拜礼。最后芝峰说法云:昔香岩禅师有云,去年穷,非为穷,尚有卓椎之地,今年穷,方为穷,卓椎也无。见出古人怎样于生死坚牢,大地,拔除情根,斩断葛藤处,显露一物无依底本地风光来。夏居士丏尊六十一年来,于生死岸头,虽未显出怎样出格伎俩,但自家一段风光,常跃然在目。竖起撑天脊骨,脚踏实地,本着己灵,刊落浮华,露堂堂地,蓦直行去。贫于身而不谄富,雄于智而不傲物,信仰古佛而非佞佛,缅怀出世而非厌世,绝去虚伪,全无迂曲。使强暴者失其威,奸贪者有以愧,怯者立,愚者智,不唯风规今日之人世,实默契乎上乘之教法。虽然如是,这仍落在第二门头边事。今者于末后关头,更进逼一步,在无言说无表示中,向诸有缘眷属亲友说法。恐诸人只贪天上月,失却掌中珠,特嘱山僧代为拈出,完成这则公案。但山僧到了这般田地,如何举扬呢。

  莫道丏翁寒骨硬,今朝硬骨也成灰,

  涅槃生死两无着,活火光中绝去来。诵至末句,芝峰即引火燃棺下之积薪,仪式遂毕。据云需七八小时,而后骸骨悉成为灰。芝峰之稿先尝交诸友传观,余不知何因,悲从中来,忍泪久之。中段数语,甚道着丏翁生平,最为笃切。至于末后一段,自是佛氏应有之义,自余观之,甚无谓也。信佛者男女老幼十馀人,亦应和僧人,同声念佛,虔诚可感。

  亦幻邀余等至法藏寺小叙,因共往。于其静室围坐。芝峰长于佛学,谈禅宗与理学之交涉,天台宗与禅宗之区别,皆可听。亦幻则为佛家之革新派,言佛入中国,即适应中国之宗法社会,祖徒相传,亦成宗法。佛寺俨然成庄园,为剥削阶级。渠意奉佛为信仰中事,佛徒亦应从事生产。又欲参稽史籍,搜寻佛入中国后之组织制度方面之材料,为史的研究。二僧皆卓然不群者也。午刻,设素斋甚盛,情意殷切。

  二时,与洗公同归。章师母在我家,听其与墨闲谈。并留其晚饭。


  五月十三日,星期一。

  上午改文五篇,下午改文一篇。致书雪村,请其写丏翁传,刊入《国文月刊》。《国文月刊》有一栏,曰《纪念抗战以来之国文教师》也。

  五月十四日,星期二。

  窦存我老居士来,言已接洽玉佛寺,于下月二日为丏翁开追悼会。

  作必陶所选国文教本各篇末后之提示,所作不多。知伊之友徐君送莼菜来,久未尝此矣,深谢之。因约知伊、必陶来余处小饮,共尝莼菜。其实无甚可吃,寄兴而已。

  夜七时,欧阳小姐夫妇为余邀其友钱辛稻来,为余画像。用墨笔,以淡墨烘托,约四十分钟而成。极肖似,勾勒正确,线条有力,可喜也。

  五月十五日,星期三。

  今日起全国改夏令时间,提早一小时。我店仍恢复九时上工,五时散工,实则比前半月更早半小时。

  到店,起一启事稿,将登于报纸,公告为丏翁开追悼会。

  十二时,偕小墨至夏家,午饭。往视母亲,母言近来四肢益感麻木,吃饭执箸,解衣穿衣皆不甚有捉摸,骨节酸痛,坐卧不适,至为愁虑。此自非病症,实系高年身体渐衰之故。初见新生之曾孙(满子亦在夏家),为之色喜。言明明日迎之归家。

  再至夏家,偕龙文夫妇及窦存我之二女(丏翁之学生)往化身窑,检取骨灰。取一坛,系寺中制就,陶质黄釉,画莲花,余书“夏丏尊先生灵骨”七字,并记火化年月日,题名其上。骨灰自窑中检出,仅头盖骨、脊骨、一腿骨可认,馀皆为碎片。诸人检半时许,毕事,用膏水封固。一僧谓余曰:“人生就如此,亦幻化矣。”坛存于一室中,此室架上列坛甚多,多数为僧人之骨灰,亦偶有在家人。一僧念《阿弥陀经》一卷,余等各行礼,然后出。返店中,仅历半时许,即放工。

  三官今晨归来,大为放心。据其所述,彼处确有生气。唯所至地不多,未能作全般之观察。


  五月十六日,星期四。

  作丏翁纪念金募款启。午后,开编审会议,又开丏翁治丧会常委会,通过余所为追悼会启及募款启。

  四时,与墨早归。到家则母亲已归来,由小墨、三官往迎,以汽车载归,满子及两小儿同载。

  夜间,疲甚早睡。颉刚偕其嗣子来访,因复起,谈半小时而去。

  五月十七日,星期五。

  改文,作国文提示,他无所作。

  夜六时,偕士敭至一家春,参加新出版业联谊会之集会。七时半,人始集。先叙餐,后开会。陶行知讲其教育主张甚详,余略致数语,言新出版业须加紧团结。后讨论会务,有抗议妨碍出版言论自由等件。目前抄查扣禁书志,各处都有,自非争之不可。十时四十分散,到家已十一时过矣,疲甚。

  五月十八日,星期六。

  今日电车又罢工,与墨乘三轮车到店。

  竟日看稿改稿,作卷头言半天。放工后,步行而归。为绍虞题其画像,写得很坏,余之书法,永不会进步矣。诗为昨夕所作。独立何所思?沾毫试赋之。悲天悯人世,继往开来兹。

  狂狷尚堪与,爱憎各有施。文心抽妙绪,赏析入微时。酒次,刘清藻来访。言其妻妹明日与陈君结婚,邀余为证婚人。复言伯才近患肋膜炎,就医治疗。清藻去后,其妻与新郎新娘同来。新郎曰陈其康,新娘曰沈逸君,战时同在浙江为公务员,今后将往台湾云。

  五月十九日,星期日。

  上午九时到店,十时开董事会。午刻,饮于永兴昌,同坐者洗、伯、达、予、彬、敭六人,闲谈甚畅适。二时,开业务会议。将口头报告改为书面报告,颇省时间。

  三时,清藻夫人来邀,偕至大西洋西菜馆。四时,陈君、沈小姐结婚,余证婚,略作颂语。于是进茶点。再返店中,会议尚未毕。及散会,乘人力车而归,电车仍在罢工也。

  我妹与欣我姊在我寓,方余至,并载而归,未及多谈。欣我姊已有两孙女,照顾幼孩,颇为辛劳。入夜饮酒,早睡。


  五月二十日,星期一。

  在店中竟日伏案改文。收到信件甚多,未暇作复。

  和平空气沉寂,东北及北方战事扩大,经济危机益严重,此为最闷郁之时期。归家,饮罢即睡。日来身体又甚疲惫。

  五月廿一日,星期二。

  仍竟日伏案。作毕前日未完之卷头言。写信数通。

  明社需社歌,同人推余执笔,今日写定如下:开明风,开明风,好处在稳重,所惜太从容,处常绰有馀,应变有时穷。我们要互助,合作,加强阵容,敏捷,活泼,增进事功。开明风,开明风,我们要创造新的开明风。傍晚归后,倦甚,入睡一时许,然后起而饮酒。

  五月廿二日,星期三。

  写信改文,略无停刻。

  午后,仰之来访。渠到沪未久,仍在中央储蓄会任事。其妻及诸儿尚留重庆,俟在沪觅得居屋,然后来沪。

  电车仍未复工,晨出以三轮车,晚归步行。今日天放晴,徐徐而归,意尚舒适,足亦不甚疲。夜,颉刚之嗣子来谈。

  五月廿三日,星期四。

  今日电车复工。

  工作如常。下午开编审会议。

  傍晚偕洗公、调孚、锡光至钱君匋所,应其招饮。君匋有藏酒,至少八年陈,知洗公与余好饮,因招尝之。其夫人治肴颇精,陈酒确佳。他客有王子纯及高尔松、尔柏兄弟。君匋办万叶书店,出儿童用书,及画本,经营数年,颇得法。以所藏印章石三大匣见示,无特佳之品,然皆可观。九时,步行而归。


  五月廿四日,星期五。

  阅报知国民党军已攻入长春,共军向北退。国民党为维持面子,曾表示夺回长春始可恢复协商,讨论和平。今既如其愿,马歇尔及其他党派加紧调停,或可暂息干戈乎。

  到店,因精神不好,作事松懈。

  五月廿五日,星期六。

  作于在春所作《习作实验》之序文,少作辄止。

  饭后,开经理室会议,讨论各项中,开始提及筹备我店之二十周年纪念。又谈及下星期日追悼丏翁事。

  散工后,与洗公、伯祥共饮于王宝和。恢复从前绍酒店小饮之情调,颇有味。饮一时许而归,太阳犹未尽敛。

  五月廿六日,星期日。

  竟日未出,不作任何事,殊为难得。晨间挂蚊帐,前此一二周已多蚊虫,近日尤甚,非用帐不可。

  我妹偕其诸儿来。仰之亦来。午刻,祀先,兼为我父逝世日纪念。祭毕共餐。

  午后三时,雁冰夫妇来。自广州来沪,今日方到。此后将留居上海。曩在桂林重庆会晤之诸友,十之八九皆来上海矣。

  今日热甚,无寒暑表,计当在八十度以上。入夜就睡,绝不盖被。


  五月廿七日,星期一。

  到店仅作杂事。天热,出入曝骄阳。

  下午回家后,雁冰来,谈文协事,兼及广州、香港文艺界情形。

  七时,至千爱里吴大琨之新居,应其招宴。外有振铎及一美国人,中名曰文公直。此人现服军役,原为华盛顿大学之系主任,通远东事,能说中国话。谓华盛顿大学设一研究院,专究中国,将来写成分门之著作,然后综合之,成一叙写中国之巨著。大琨已应邀,将于下半年到美,研究经济,将来写关于中国经济之一章。美国重视我国,自一方面言,固不可诬,然自另一方面言,实堪警惕。目前现象,已觉我国衣食住行全将仰赖美国,将来更益发展,殆将如菲律宾之与美国然。此则大可痛心矣。酒后,谈至九时过而归。

  五月廿八日,星期二。

  上午亦未作甚事。巴金来,与洗、伯、予偕之共饮于永兴昌。闲谈甚适,午后二时始返店。四时,守宪来,谈丏翁追悼会事。雁冰来,诸友皆与欢然握手,共话别后情况。

  六时,至新都餐厅,应美亚绸厂之招宴。美亚今年二十五周年,悬奖征文,请评判员十馀人,我店伯、予、虞及余皆在内,此外有马夷初、胡朴安、严独鹤等人。征文仅大略一翻,实际已由红蕉、孙君立、徐莲僧阅定。宴饮甚迟,至九时后始散。各人得赠品袍料一件,被面一幅。真可谓无功受禄。与绍虞乘三轮车而归。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昨日风紧,今日天气转凉。连日少睡,午前已倦甚,乃伏案而卧。

  余所作明社社歌,请马思聪作曲,已寄来。饭后,诸同人试唱,居然可听,乐之。

  二时一刻,乘车至新闻专科学校,应其校同学之招,作演说。余闲谈约一点半钟,遂归。

  昨日满子等称体重,兹记之。满子一百三十五磅半,三午三十六磅半,婴儿十四磅。


  五月三十日,星期四。

  上午作毕于在春书之序文,即送与之。下午,开编审会议,继开四杂志联席常会。

  散工后,候宦乡、以群二君来,今夕明社开会,请二君演讲。先与二君至永兴昌小饮,洗公、达君诸人皆同往。七时一刻开会,以群讲苏北现况。宦乡讲目前局势,据谓和战问题还将拖延下去,至下月中旬,或有开朗之望,因其时欧洲四国外长会议将续开也。讲毕,已九点半,与墨乘三轮车而归。余疲甚。

  五月卅一日,星期五。

  写信多封。梅林来访,渠以昨日飞到。略谈文协事。与共进午餐于五芳斋。下午,仍写信改文。

  回家,雁冰夫人在,龙文在。雁冰夫人少谈即去,龙文留饭,谈至九时后而去。其所任事之水泥厂(在无锡)已停止工作,恐将闭歇。缘美国水泥已到沪,每袋三千元。而无锡之厂,制造一袋所用之煤,即不止三千元。此何可与抗乎!其他工业,大抵如是。苟非有整个的彻底的工业计划,我国将无工业可言,而永为美国经济上之奴隶。而今之当局固甘为奴隶者也。